第18章 见不到谢渊,还愿做吗

正回味着,里间忽有声音传来。

别哲绕过屏风迎了进去,之后没过片刻便出来询问:

【姑娘可写好了?】

姜娆这才将袖中封了函套的手书递出。

恰逢案上自己写的另一份也墨迹风干,她便将之折叠,一并递给别哲:“这份是给你家主子的,麻烦替我转交。”

姜娆其实还想问,我大概什么时候能见到谢大公子?

又或你大概什么时候能给我答复?

但想起先前隔间谢玖的异样情态,和那莫名的......一个很轻的拥抱,姜娆起身靠近屏风,却有些不敢再绕过去看。

隔着质地轻软的错金连枝纹,透过镂空雕刻的花影,有螺钿随烛光轻曳折射出七彩光晕,与沉郁木香交织,尽显幽沉静谧。

她尽量将语气放得轻快熟络,软软唤了声:“二公子。”

里头谢玖的声音很快传来:“还有事?”

姜娆:“没事……只是想告诉你,我会做糖蒸酥酪,幼时跟家里姑姑学的,特别好吃。”

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提及这个,里头人愣了一下:“与我何干?”

少女扒着屏风,笑眯眯道:“我以后做给你吃,好不好?”

就当是谢礼好了。

姜娆毫不掩饰自己语气里的讨好意味。

里头人默了片刻,低沉沉的声音再次传来:“若见不到谢渊,还愿做吗。”

“……”这人是会读心术吗。

“当然做啊。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你喜欢的话我当然愿意给你做。”

静默。

又好半晌,谢玖的声音再次隔着屏风透出,却只有冷冰冰的三个字。

“谁稀罕。”

姜娆:“……”

果然,急不得。

还是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吧。

“那二公子,我这就走了,我们回见?”

言罢等了片刻,没有回应,姜娆便不再逗留。

.

随着少女离开,门扇闭合,偌大的雅室重新安静下来。

谢玖一身雪色中衣,沉默着用了别哲差人准备的晚膳,之后收到沈翊派人来报的公务进展,这才懒散尝了口冰沙酥酪。

甜。

那种甜在舌尖化开,仿佛能让人忘记苦涩。

但与记忆里的味道相比,仍是缺了些什么。

别哲在一旁打手语道:“如何,可是主子喜欢的口味?”

别哲其实更想说,姜姑娘竟然会做酥酪,主子方才为何不答应她呢,万一就尝到自己喜欢的口味了呢。

靠在椅背上,谢玖丢下玉勺,一声不吭。

转而把玩起那封函套手书,“明日抽空去城外递话,告诉谢渊我有事找他。”

言罢起身,准备回里间养神。

别哲忙拈起那张薄薄的宣纸,打手语道:“还有这个,姜姑娘说是给主子您的。”

戌时已过,渐浓的夜色像水一样漫上来。男人撩眼,伸手接下。

上面仅有极简短的两句话:

【愿君早释昔年怅,明朝晓暮皆晴阳。】

【此后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没有落款,署名,仿佛只是持笔人一时兴起,随意写写。

却是极美好的祝福。

这样的祝福,谢玖有生之年也只收到过这么一次。

窗外有风起,吹得室内悬垂的纱幔扬起又落下,视线从纸上移开时,谢玖却将其揉皱,随手一丢。

眸色是别哲也看不懂的喜怒不辨,晦暗难明。

.

翌日。

谢玖回到城北谢府。

没了牌匾的“怀瑾院”门口,关氏老远便迎上来道:“邃安回来了。怎地昨夜没归?”

这个问题谢玖自是没兴趣回答,由清松和书墨找理由糊弄过去。关氏惦记正事,倒也没怎么在意,只告诉谢玖说在南山禅栖的谢老夫人会赶在端午前回来,算算时间也就这几天了。

“老太太这是惦记你呢,邃安。”

“端午后不到半月便是你的生辰,我听老太太那意思,今年也要大办。”

京中人人皆知,谢秦氏身为一品诰命,年轻时便不苟言笑,于后宅执掌中馈,对谁都没个好脸色。

却唯独将嫡长孙谢渊当做眼珠子疼——自襁褓起便养在膝前,晨昏不离,若谁在府中说了半句长孙的不是,便会招致她老人家雷霆震怒。

按理这对祖孙该是感情极好。

可旁人不知,关氏却能明显感觉到,随着年岁渐长,谢渊越发不待见老太太了。

只因老太太格外忌讳“双生噬运”。

多年前,小谢玖还在襁褓时便被撵去城外别庄,若说老太太的忌讳占了五分,那么另外五分便包含了谢铭义的催促,谢铭礼的赞同,和谢铭仁这个父亲抗争不过后的无奈默许,以及谢家所有族亲的冷眼旁观。

严重时,老太太不允任何人提起谢玖,也不准谢渊去别庄看望弟弟。

后来小谢玖被带去北疆,老太太总算松了口气,一朝听闻小谢玖死于魏人刀下,老太太也只是从此吃斋念佛,但并不准许谢渊派人去北疆打听弟弟下落。

谢渊自幼被当做家主培养,性子端方,长大后虽没明面上跟老太太撕破脸皮,但祖孙俩的“锋芒”如有实质。

关氏夹在中间,有时很不好做。

好比此番生辰宴。

谢家拢共三房,定远侯不曾续弦;三房谢铭礼的夫人赵氏体弱且不善言辞;从前谢渊的生辰宴便大都由老太太亲自张罗。但近几年谢秦氏身子骨大不如前,这类庶务便只得关氏来接手打理。

往年倒还好,可今年,“婶母知你心情不好,邃安。可你也知道,老太太向来说一不二,婶母只能事先来……”

“无妨。”

关氏话未完,谢玖便打断了她。

狭眸掠过远处冠影,谢玖很轻地撩了下唇:“办。”

“无需顾忌什么,和往年一样,务必办得风风光光。”他语调平缓,稍慢,低哑,却带着莫名安定人心的力量。

依关氏对谢渊的了解,这实在令人意外。

转念一想,章家女病逝对谢渊个人来说确是哀痛。

但伯兄定远侯自开春以来在北疆势如破竹,捷报一封又一封传至京中。不止今上龙颜大悦,整个谢家都车马喧嚣,族亲故旧纷至沓来,嘴上无不道着恭贺之词。

所以这宴事,该办还是得办。

关氏:“那行,那婶母就放心操办去了。”

.

午后。

从诏狱出来,谢玖去了趟城外西山。

谢家别庄不止一次,“浮生斋”是距离京师最近的一处,只在城外二十里地。

并不寥落,反而依山傍水,冬有温泉,夏有荷香。

也是曾经幼时,谢玖待过将近七年的地方。

马车抵达山脚时恰好傍晚,山风拂过苍松乔木,初夏的雨水说来就来。头顶沙沙响个不停,由别哲撑伞,无一滴雨珠落在谢玖身上,但随着鞋履踩水的镜碎之声,每一处都变得越发潮湿。

庄内养有不少“门客”。

大都是谢铭仁从北疆带回来的战场遗孤,或一些缺胳膊少腿的伤残兵士,给予他们一处活路和安生之地,足可见定远侯宅心仁厚,义薄云天。

可别哲不懂,这样一位受人敬仰的大启将军,却为何厚此薄彼,独独对自己的骨肉寡恩?

.

和谢渊再次见面,没什么多余寒暄。

谢玖长腿跨入房中,直接将那封手书扔在桌上,自顾拉开乌木圈椅:“姜宁安,有印象吗。”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引用于唐.李远《翦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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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愿君千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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