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天已黑,浓墨般的厚重感压进屋内。
摇晃的烛火将隐婆的影子拉长,泼在墙上,淡去了那可怖的符咒。
“这些……都是蓉蓉小时候画的。”隐婆凝着墙壁出神,从她痛苦的表情来看,显然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徐琇原本以为墙上这些是什么封禁,比如抵御恶鬼入侵的符咒,或是某种邪恶秘术的阵法。却没想到竟然只是小女孩的画作,那个年纪本该天真浪漫的小女孩,为什么会画如此可怖的……符号?
隐婆继续道:“小时候,蓉蓉爱跑出去玩,可惜村里没人愿意和她玩。我都看在眼里,但却无能为力。”
徐琇不解:“孩童心性纯良,不会带入长辈的是非恩怨,为何他们不愿与蓉蓉玩?”
“是我害了她……”隐婆答非所问。
徐琇柔声道:“还请您说出来,若是有谁曾经就对她恶意相向,我们也好知道。”
“哎!哪有谁?都是我害的!”隐婆仍是自责,“那时我不能接受女儿的死,便拿家里的活禽喂药,结果全都失败了。蓉蓉埋尸骨的时候,被村里那些孩子看到了。后来话里话外便传开,都说蓉蓉虐待动物。一来二去,便再也没人愿意和她来往。”
徐琇心惊地问:“蓉蓉不解释吗?”
“解释有什么用?”隐婆反问,“老婆子我解释了许多年,现在你们在外头听到的不还是那样?”
她听完隐婆说的这些往事,联想起躺在大理寺的蓉蓉,便心有不忍,还有些愤懑。
曾经多么天真活泼的女孩,却活在各种谣言的阴影下。
可究其原因,徐琇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隐婆对于蓉蓉的一切都非常自责,这种自责已经超过了正常的亲眷亏待,更像是隐婆把蓉蓉这悲惨的一生都怪罪到了自己身上,而非村民的不待见与流言蜚语。
或许,隐婆仍有未尽之言。
而从隐婆那盯着墙壁上的符咒的眼神来看,徐琇心里有了个惊人的推论。
她下意识地朝方霖看去,只见对方也在看她。
目光相撞间,徐琇竟然从方霖的眼中读出一种安慰。
方霖……安慰他??
定是屋里烛光太暖,照的方霖那双凤眼柔美温和,照的她头晕目眩被美色迷惑神志不清。
但她知道,方霖眼里的意思。
想说就说吧,有他在这,她想说什么都可以。
“您是解释不了还是不想解释?”徐琇突然责难道,“大门上的那把锁从蓉蓉……被你拐来后就用到现在吧?”
隐婆猛地一惊,错愕地抬眼看她。
“那把锁,一直被你用来锁住她。”徐琇冷冷道,“不管是刚拐来后蓉蓉害怕要逃跑,还是接受你之后想要出门玩,你都用那把锁锁着她,不让她自由。
“画是最能体现人心境的东西,不管执笔的人是否会作画,当他下笔的那刻,就会毫无保留的将所思所想融在墨里。”
徐琇抬手指着墙壁,微微发怒道:“可是你看,蓉蓉她画的……”她的手指蜷起,想要攥成拳,“她被关在这里时,有多害怕,多无助?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心境,才会画出如此可怖的东西来?”
方霖稍稍直起身体,将手轻搭在她的肩上,安抚着。
徐琇不自禁挪开他的手,继续道:“那些孩子究竟是害怕蓉蓉,还是害怕您?”
隐婆被她质问到失神:“是了,都是我的错……”
“您分明可以解释的,您女儿女婿的死,您家族的病,都不是一条路走到黑的。”徐琇凝着那张皱纹密布的脸,到底是狠不下心说话,只能无奈作罢。
别人的人生,她没资格做评价。
她也不能在此刻去指指点点,去追忆往昔该如何。
没有人的人生可以重来。
方霖给她倒了杯水,在她耳边轻言:“我来吧。”
三个简简单单的字,轻轻拂过她的耳廓,莫名的不适应让她挪开了些距离。
方霖不甚在意,问:“那阿姗您知道吗?”
隐婆被他沉稳的声音唤回神,疲惫的眼皮抬了抬,答道:“阿姗啊……蓉蓉经常会偷跑出去和那个女孩玩,两个女孩子跑的远远的,也不让我知道。”
徐琇:“……”
方霖继续问:“下午高台上的疯姑娘就是阿姗吧,您所言的驱鬼又是何意?”
“阿姗她的疯病来的奇怪,老婆子我没能耐,前两日去阿姗家还被赶了出来……”隐婆顿了顿,“想见她我也只能出此下策。”
“您想见她?”
“她说蓉蓉被龙王爷收走了,我以为她在装疯。于是我便说龙王爷不肯降雨是因为她,她在污蔑龙王爷的名声。”
因此才有后来的方霖三人到庙内,看到村民们齐声询问之事。
“没想到阿姗是真疯了。”隐婆说完,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气般,整个人垮了下去,栽倒在身后的墙上倚着。
事已至此,徐琇觉得没什么必要问下去了。
隐婆虽对廖蓉蓉的控制过于强势,但显然不是害死廖蓉蓉的凶手,一来是廖蓉蓉身上的污渍是来源于男子,二来隐婆对廖蓉蓉是有些感情在的。
尽管那感情是畸形的。
徐琇正欲起身离开,隐婆却忽然拉住她的手。那干枯的皱皮磨着她的手背,令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无可奈何地坐稳身子,将手抽出。
只听隐婆低声道:“小兄弟你若愿意,老婆子可以为你算一卦。”
徐琇一愣,拿手指了指自己:“我吗?”
隐婆那黯淡无光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她重重地叹息道:“你身上背着的太沉重,若你需要我可以为你算上一卦,也算是我老婆子最后能尽的善吧。”
徐琇心惊肉跳,从隐婆说出沉重二字开始。
她不禁扭头看方霖,好似求助般,实则是查看方霖有无异常。
方霖怪道:“你想算就算,看我作甚?你要是不算的话,就把机会让与我,让我来算算我何时能遇到桩好姻缘。”
他调侃的模样太过大方正常,徐琇看不出端倪。
她心里其实是想算的。
有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她还是宁信其有。
“好吧。”徐琇点点头。
一阵折腾后,隐婆轻声道:“孩子,你所求之事的转机,就在你身边。”
就在……她身边?
徐琇的心“咯噔”一跳。
她身边是方霖,可她所求是灭门案的真相是否能沉冤昭雪,而隐婆却说转机?
她神色不悦的看着隐婆,实则也难以分清这诡异的推衍到底有几分真假。可能一切只是她过于执着,竟对玄而又玄的卦象起了期望之心。
罢了。
她旋即起身往外走,背影里满载着失落。
方霖有些纳闷,本欲追出去,却被隐婆拦下。
她神神秘秘道:“你的姻缘,也在你的身边。”
“……我身边?”方霖有些琢磨不过味来,“我娘倒是经常说起许多与我同龄的姑娘,可我都不喜欢啊。”
“痴儿!”隐婆骂道,“罢了,言尽于此。”
方霖无奈道:“还是多谢了。”
“蓉蓉她……”隐婆大抵是想问凶手的事。
方霖意会,答:“我一定会抓到凶手,但是您诱拐蓉蓉这事,恐怕难逃法责。”
隐婆微微颔首,模样很是疲惫:“我明白。”
等方霖追上徐琇时,已到了廖姗家门前。
林勤蹲在院子里,捧着个大碗吃饭,看到他们回来,兴奋道:“大哥!阿琇!你们去哪了?”
方霖微微蹙眉,什么阿琇?林勤疯了么。
“林勤啊林勤,”他怪声道,“你可真是有吃万事足呢。”说罢探头看了眼碗里的伙食。
不过是青菜豆腐小炒肉,十分寡淡。他还当林勤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敢如此亲昵称呼。
林勤欲哭无泪,不知自己又哪儿得罪了方大少爷。
他郁闷道:“我一天没吃饭了大哥!您可怜可怜我吧!”声音不小,一下就把屋里的廖家两口喊了出来。
“来来来,别嫌弃啊!”廖母端着小桌板到院里,廖父摆上碗筷和菜,给他们添了饭。
徐琇毫不介意地坐在小板凳上,端起碗就是一阵猛塞。
她也太饿了。
为什么跟着方霖办案子总是要饿肚子??
方霖拦下要离开的廖父,问:“我想见见廖姗,可否方便?”
“这……”廖父有些为难,“实在不是我不愿,是方才我与她娘好不容易将她哄睡着,现在叫起来就太麻烦了。您若是不急,明日等她醒了再见,您看?”
他倒是不急这一时,遂放廖父离开。
饭后,林勤丧着脸和方霖汇报情况——因为他与廖姗哥哥闲扯半天,也没得到有用的信息。
徐琇听没两句就离开了,她拿着一床被褥走进柴房,然后发现柴房的一半堆满了柴,剩下的地方只够睡两个人,还十分拥挤。
要说她是个真男人也就算了,可她偏偏不是。
她无奈地出门,找到闲聊的两位,睁着眼说瞎话般提议道:“廖家村过于诡异,咱们轮着守夜吧。”
方霖居然也睁眼说瞎话般赞同道:“也行,那林勤你先睡吧。”
林勤没想到这种好事先轮着他,喜笑颜开地扑了过去:“大哥你真好!阿琇——”
他抱完方霖就要去抱徐琇,猛地被方霖拽起衣领丢到一旁。
方霖嫌弃道:“我是不想与你同枕,你别想太多。”
“……不管了,我先睡!”林勤伸了个懒腰,“差不多时辰再喊我起来啊,阿琇。”
方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阿琇阿琇?他都还没这么叫过呢!
徐琇坐在小板凳上,拿手撑着下颌发愣。
雨后的天空很澄澈透亮,星星细碎地洒在夜幕上,闪闪的如流动的河。
方霖闷声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身旁,彼此肩并着肩。
“……阿琇。”他试探地喊了句。
徐琇一动不动,只拿嘴出声:“没话不要找话,方少卿。”
方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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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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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溺水尸案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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