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琇豪言壮语一出,引得在场所有人围观。
大理寺众人都等着看热闹,毕竟这位文文弱弱的徐琇在他们眼里是靠关系进来的,还从未见过徐琇的真本事。
徐琇幼年就跟随爷爷学画,最擅工笔画,笔法绵密细致,钩花填色堪称一绝。
再加上学了五年的验尸,她对人体结构非常熟知,蒙面画脸并非夸大其词。
所以,方才她会与方霖立约,绝不是众人眼里以为的冲动上头,而是她足够自信,另外她对方霖足够了解。
早在十年前,徐琇就已认识方霖。
没想到十年过去,方霖依旧是个脾气耿直的性子啊。
也好,这样她能更名正言顺地接近方霖。
林勤本也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想凑过去看徐琇画像,却被方霖一把揪住衣领,扯回身边。
林勤苦着脸道:“大哥!毕竟是个失窃案,若有贼人的画像,对咱们办事来说是事半功倍啊。”
“他画他的,”方霖斜眼嘲道,“你不去现场问询失窃物、失窃者,在这浑水摸鱼玩?”
“没没没!我自然是要去的!”林勤瞬间摆出正经脸,把一旁看热闹的刘管家带了回来。
随后,刘管家拿出一张图,上面画着一个手镯。
方霖看后问:“丢的真是这羊脂白玉镯?”
刘管家道:“正是,这镯子是夫人心爱之物,常年不离身。”
“这盗贼真会偷!”林勤感叹道,“羊脂白玉本已是世间难得之宝,做成玉镯更是价值连城。”
方霖沉思片刻,道:“这玉镯不好出手,铺面小的不敢收,铺面大的盗贼不敢去。林勤,你先去将安城内的当铺排查一遍,整理一份中大型规模的当铺名单来。”
“是!”林勤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徐琇在院里的石桌前坐下。
阳光顺着葡萄藤的叶间缝隙散落,温暖地铺在她的发上。
她将狼毫衣纹笔从牛皮袋里取出,对着盒里的墨蘸了蘸,随后落笔,在云母笺上勾了个轮廓。
“你先说吧。”徐琇随手指了个离她最近的。
“我与贼人正面交了一次手,他那双眼睛,瞪得更铜铃似的,把我吓坏了都。”
“你可有注意到他的鼻子?”她说着上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根,“盗贼这个地方是凸起还是?”
“这……”府卫有些犹豫,“还真不太记得了。”
徐琇早有预料,蒙面者大多能被人记住的只有眼睛,或者眼神,其他的记忆都像是小鹿藏进森林般,需要有人慢慢将它引导出来。
她抬头问:“有人记得吗?盗贼鼻根是否凸起?”
府卫里走出个小个子,看起来年纪不大,他说:“我记得!盗贼他的鼻子很挺,因为我揍了他一拳,差点把他脸揍歪了。”
他这话一出,其余府卫纷纷起哄。
“吹牛吧你?!”
“那贼人多凶猛大家都知道,就你,能打吗?”
“你这瘦胳膊瘦腿的恐怕连我们也打不过吧?”
少年轻攥起拳头,似乎有些憋屈,显然平时没少受欺负,分明想回嘴却碍于府卫们都比他强壮,而不敢多言。
徐琇朝他挥手,宽慰道:“没事的,站过来些。”
少年听话照做。
她问:“除了鼻子挺,你还记得什么吗?”
少年犹犹豫豫,垂下的手紧拽着衣角,似乎在琢磨措辞。
“哎哟你快点啊,有什么就说!”
“就是,憋什么呢?”
“我一会还有活呢,你快着点!”
少年被好一顿催促,跺了跺脚,道:“……就是鼻子特别挺!”
众人听他憋半晌憋出个没用的话,哄堂大笑。
徐琇没有跟着笑,她的目光先是落在少年身上,随后抬起扫视一圈,那清冷的眸子里写满了“慎言”。
府卫们顷刻噤声,不敢多玩笑。
论黑脸,徐琇觉着她和方霖不相上下。
周围安静下来后,她沉思片刻,在纸上画了个侧脸,并把蒙面也画了上去。
她问:“是这样吗?”
少年看后直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他的鼻子真的很挺!”
“鹰钩鼻。”徐琇道,“多谢,对了你叫什么?”
徐琇并不是个会与人主动搭讪的性子,偏偏这个少年给她一种特殊的感情——她曾有个弟弟,若是五年前她家没有被灭门,现在就与少年差不多年岁。
“我叫阿奔。”少年咧嘴笑着,“大人可还有想知道的,或是要帮忙的?阿奔任凭差遣!”
“那你帮我研墨吧。”徐琇将墨盒递给他。
伸手时,她在余光里瞥见一位不讨喜的人影。
方霖背着手走近,捡起地上作废的画纸,大多只有些轮廓,连五官也没画。
他奇道:“你这画得都是什么?要不你现在认个输,我不为难你,凌云楼给你饯行如何?”
徐琇本不想搭理他,却见他另一只手里拿着手镯图。
那个镯子,她非常眼熟。
“给我。”徐琇朝他伸手。
方霖疑惑地将废稿递来,问:“你这还要的啊,不是废了吗?”
没想到徐琇直接推开废稿,够到手镯图,一把夺了过来。
“你!”方霖看着空落落的手,一时语塞。
徐琇粗粗看后,急切地问:“这镯子是什么?”
方霖一头雾水:“什么是什么?”
“哪来的?”徐琇追问。
“你魔怔了?这是刘府失窃物啊,方才刘管家给我的。”
徐琇才刚挺直的背板瞬时塌了下去,好似期待落空般,整张脸被不悦遮住。
“怎么,你见过?”方霖见她脸色不对,试探地问。
徐琇没有吭声,很快摇了摇头。
方霖道:“想来你也没见过,这么价值连城的物件不是谁都有机会见的。”
徐琇撒谎了,她当然见过这镯子。
她家祖上经商三代为官,价值连城的玉石摆在家里跟玩似的。以前不懂事,她还砸坏过许多首饰,也从未有人与她计较。
只是这个羊脂白玉镯,她不仅仅是见过那么简单。
她忽然问:“这镯子是谁的?”
方霖怪道:“自然是刘夫人的,还能是谁的?”
“刘夫人?”徐琇有些不可置信。
方霖上下打量她一眼,这人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会跟失了魂似的?
他怪道:“你别是画不出来,在找什么借口吧?”
破天荒的,徐琇没有回嘴,而是抬起头愣愣地望向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竟像起了雾一般迷蒙,让人像直视一潭深水般晕眩。
方霖匆匆别开眼,只听她轻轻叹息:“方少卿放心,很快就能画出来。”
不过一个白玉镯而已,她不该如此意志不坚定。
“嗯,如此甚好。”方霖大概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明明半个时辰前还针锋相对地要徐琇滚出大理寺,现在又如此甚好,让人听去都倍感莫名其妙。
好在两人都不在状态,话说过就过。
方霖站起身,衣摆柔顺地垂坠。
他的身材比例很好,狭窄的腰线收拢在腰束下,一把虎头弯刀别在腰间,那强劲的手正握着刀柄。
徐琇问:“你可是要去寻刘夫人问话?”
方霖顿住脚步,答:“不然留在这看你画画?”潜台词是他吃饱了撑的吗。
徐琇在心里白了一眼,自找没趣。
两人恢复如初,不欢而散。
徐琇揉了揉僵直的腰,道:“继续吧。”
碍于徐琇与方霖气场太强,府卫们方才都躲远了些,现在听到召唤,又一窝蜂涌了回来。
“有人看清盗贼的头巾大概多宽?有没有一个手掌这样?”徐琇说着将手掌按在额头上,她的手小,顶着发际线按,并不能遮住眉毛。
府卫道:“贼人没有眉毛的!”
“是是是,他的眉毛被头巾遮住了。”
徐琇缓缓落笔,将眼睛的位置定了下来。
“宽额头,高鼻梁,这人身材应该挺高的吧。”徐琇自言自语,握笔的手摇晃着笔杆。
阿奔在一旁答:“比我还高一个头呢!”
徐琇抬眼看了看阿奔,五尺有余,与她差不多高。那么贼人大概就在六尺左右。①
这时,徐琇发现阿奔虽然个头不高,但手臂强壮有形,可身上的衣服都是粗布,还有补丁。想来是家境贫穷,便从小做活长大,练了一身肌肉。
感叹完阿奔的身世,徐琇回归正题,继续点了府卫过来问话。
“你与贼人打斗时可曾留意他的下巴?”
府卫答:“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啊。”
徐琇问了所有府卫,都只得到个模糊不清的下巴。
但这已经够了。
贼人若是用布遮脸,为了不容易掉,一定会将布扎紧。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会将脸部轮廓完全暴露。
如果所有人都没看清他的下巴,那也就是说,贼人的下颌线并不明显,极有可能下巴多肉。
于是徐琇在纸上勾了个双下巴出来。
现在,她已经将贼人的轮廓大致白描出来,再根据线索最多的眼部特征,她开始尝试组合。
“有双下巴的人,脸上应该比较多肉吧?”阿奔一边研墨,一边好奇地问。
“不一定。”徐琇顿了顿,“人到了一定年纪后,面部皮肤松弛也会造成双下巴。”
阿奔似是顿悟,又似是疑惑:“可那贼人看起来不老啊?”
徐琇没有回答,心思已经凝聚到绘画上去了。
试了好几次的组合,感觉都有哪里不太对劲。
根据所有人的口述,贼人是个强劲有力的壮汉,年龄在而立左右。
那么,双下巴只能指向他的脸部肉多,但肉多的话,鹰钩鼻的效果也会减弱,不该有阿奔说的那么明显。
除了阿奔,谁也没注意到鹰钩鼻的特点。
徐琇从画中抬眸,正对上阿奔那双略带苦涩的眼。
①本文参考唐代的尺度标准,一尺合今30.7cm。
徐琇:一想到将来要戴着这镯子嫁给你,我就觉得亏。
方霖:老婆么么哒,是我赚了我赚大了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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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刘府失窃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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