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奔?”徐琇试探地喊了一声。
那少年匆忙回神,挤出个笑容。
徐琇问:“你真的看见贼人鼻子很挺吗?”
这句话问出的时候,徐琇的心里已经怀疑阿奔了,但她总觉得阿奔有难言之隐,故而知情不说。
“……是。”不知为何,阿奔还是坚定这么说。
适逢林勤拿着当铺名单回来,见方霖不在,便先凑到了徐琇跟前。
“许仵作!怎么样,画出来了吗?”他热情地朝徐琇喊。
徐琇从少年身上挪开眼,将手中的画递了出去。
林勤夸道:“可以啊!已经有鼻有眼了!”
阿奔忽然道:“大人,阿奔想起后院还有事务,我……”
徐琇点点头:“没事,你去吧。”
阿奔礼貌地告辞,转身而去时,步态稳健却急迫。
徐琇微微垂眸,对林勤道:“林寺丞,麻烦你跟紧那少年。”
林勤倏然警觉问:“发生什么了?”
“他在描述盗贼相貌上可能说谎了。”徐琇摸着狼毫笔尾,指尖轻轻摩挲着,“我怀疑,他认识那盗贼。”
林勤惊道:“我这就去!”
勤快的林寺丞跑出两步,忽又转回身,将一叠纸放入徐琇手中,叮嘱道:“这些你交给大哥!”
“哦。”徐琇顿了顿,“林寺丞别打草惊蛇,那少年有些聪明。”
“放心!我保证跟野猫似的,轻来轻去!”林勤挥挥手,很快消失在了远处。
徐琇看着手上的纸张,轻轻叹息。
身旁的府卫已经被她打发走了,一时间宁静如潮水袭来,午后的阳光催人懒懒的,想要入眠。
她新拿了张云母笺,一双葱白玉手缓缓地抚平纸张,小狼毫蘸着松烟墨,淡淡的墨香随笔锋流转。
很快,她勾出个圆脸,将鼻子部分改成了翘鼻。鼻头多肉、圆润饱满,鼻根平缓,眼间距宽大。
脸颊多肉但不松弛,嘴唇较厚且唇角向下,下颌是肥硕的双下巴,看上去非常凶神恶煞。两耳紧贴双鬓,从正面看只能看到厚实的耳垂。
一双刀型眉下是因肉多而挤成缝的三角眼,额头宽且矮,是标准的威猛壮士脸。
这大概才是那位盗贼的真正面目。
徐琇轻放下笔,拿起纸对着风吹了吹,墨迹很快干去。
这时,她的肚子咕噜叫了声。
她还没吃午饭。
不过,来这的人大概都没吃午饭。
想到此处,她不免有些感慨,原来大理寺的人都是这样没日没夜的当差吗?这样的苛刻条件下,还没人敢心生抱怨,可见方霖的手段一斑。
她自然也不敢偷个懒去吃东西的,得先把画与当铺名单交过去。
沿着连廊一路往花园走,还未等她寻到刘夫人处,方霖就朝她走了过来。
看来方霖已经问完话,只是从他那严肃的表情上看,此次问话的结果并不理想。
她可不想凑上去挨骂,抬腿就要跑,结果——
方霖唤道:“许琇!见着我就跑几个意思?”
“有吗?”徐琇瞪着大眼,无辜道,“怎么会,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她双手捧着当铺名单递了上去。
方霖看后,怪道:“林勤呢,这不是他的活吗?”这语气听上去有种林勤又浑水摸鱼偷懒去了的责怪意味。
徐琇摸了摸鼻尖,尴尬道:“我发现点东西。”
“什么东西?”
“那群府卫里有个少年,他在描述盗贼长相时可能说谎了。”
方霖抱臂,惊道:“什么?这么重要的信息你才告诉我?”
徐琇低着头,翻了个白眼,她倒是想第一时间告诉方霖,也不知道方霖在哪啊。
不过,徐琇真实的想法是,知道也不告诉他!
“所以我现在告诉你了。”徐琇无奈道。
方霖微颔首:“可这跟林勤有什么关系?”
徐琇的目光微微移开,落在连廊旁,水皱着面,似乎有鱼游动。
她轻声说:“我觉得那少年可能会找盗贼,所以让林勤跟着去了。”
“你!”方霖走到她跟前,沉声道,“你支使我的人,这是越权。”
“事出紧急。”徐琇没有丝毫歉意的道歉,趁人没回话,一把将画像塞进他手里,“已经画出来了,可以按着这个抓人。”
方霖张开手中的画像,那张凶神恶煞的脸露于他的眼底。
只见他眉头轻拧,质疑道:“谁知道你是不是瞎画的。”
徐琇:“我怎么能是瞎画呢?”
忽然,一阵风吹过,画像轻飘飘地在空中打了个转。
徐琇匆忙伸手,想要抓住画,那画却像个调皮的孩子般,越飞越远。她无奈地闷声,一股无名火在心内淤积。
方霖失措片刻,愣愣地想开口。
徐琇冷着看了一眼,总觉得那嘴里没什么好话,于是摆摆手,转身离去。
两人再一次不欢而散。
刘夫人常在午后进入小花园里,打理着她养的花。此刻已是初春,三月里微风习习,吹粉新嫩的花瓣,散出淡淡的花香。
徐琇却觉得这香气有些晕头,不禁捂了捂口鼻。
她走进花园时,刘夫人背对着她正在给一株月季浇水。
她上前招呼道:“打扰,在下大理寺许琇,前来向夫人了解些情况。”
刘夫人并未回身,但语气非常不悦道:“不是才走,又回来做什么?能说的我都说了,昨天我犯风湿,需要调理师来按按手脚肩膀,所以才将镯子摘了!”
徐琇没有被刘夫人的责难唬住,反而更从容地朝她走去。
似乎是听到徐琇靠近的脚步声,刘夫人才转过身。
刘夫人保养的很好,皮肤平整光滑,眉目如星,炯炯有神。而眉眼间淡然的气质又让人望而生畏,实在颇有一家之母的威严。
徐琇在她嫌恶的眼神里,靠近她耳旁,轻声说:“刘夫人,这羊脂白玉镯,真是你的吗?”
刘夫人大感惊奇:“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这镯子可跟了我接近三十年,比你的年岁还要大吧?!”
徐琇冷笑:“是吗?看来刘夫人记性不太好。”
“你胡说什么?哪来的小辈如此不讲礼数?”刘夫人猛退三步,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徐琇道:“三十年前,安城有位佳人,倾国倾城貌。她嫁与了当时学富五车的白衣书生,世人都称金童玉女。她的嫁妆,就是这个羊脂白玉镯。”
哐当——
刘夫人手中的水壶应声落地,她的脸微微颤抖着,似乎很是惊讶。
“你、你……”刘夫人有些手足无措,仓惶地组织言语,“许久,许久没人提起过她了。”
徐琇苦笑:“是没有,还是不敢提?”
忽然,院外的草丛里传出声响。
似是衣袖拂过草叶,而发出沙沙的声响。
刘夫人神色慌张地看着四周,空气顿时严肃起来,静谧的风传来几声婉转的鸟啼,再无其他异样。
徐琇也在院外看了一圈,确认无人后,才回到院里。
不过,此刻的她放低了声音。
她说:“刘夫人想起什么了吗?”
刘夫人抬眼细细打量着她,但始终不得想法。
其实不怪刘夫人,实在是徐琇如今的男装打扮与以前的女装大相径庭,加上她自灭门案后暴瘦过,身形也与从前不同。
刘夫人小心翼翼地问:“你到底是谁?”
徐琇没有回答。
她摸不透刘夫人的立场前,不会轻易暴露身份。
这镯子,本是她母亲的物件。她母亲就是那倾国倾城貌的佳人。
其实,当年的嫁妆远不止一只羊脂白玉镯,但她母亲常年佩戴,从不离身,故而徐琇记得最清楚。
小时候,徐琇常问她娘,这镯子是否是传家宝,将来她嫁人了娘亲是否会将镯子给她。
她记得她娘亲回答她,不会。
这镯子对于她娘亲是个要紧的物件,要伴她入土的。
可惜。
可惜……
徐琇的眼眶微微泛红,一股温热涌上她的鼻尖。
她的娘亲,连个全尸也没留下。
刀光剑影,猩红的血海,凄惨的叫声。
五年来,她夜不能寐,时时刻刻都记得那场噩梦。
梦醒不过来,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天。
她失去所有家人的那天。
从此,世上再无徐琇,只有为了复仇而活着的……
刘夫人忽然重重叹息一声,打破了她的沉思。
“五年了,我再没听过别人提起她。”刘夫人的眼里似有泪光,她拿出手绢轻轻擦拭,“你不肯说你是谁,我也不多问。”
当年与徐家有关的人,都死了。
如今徐琇不肯承认身份,刘夫人大概以为是为了自保。
“……”徐琇深吸一口气,逼退了泪意,冷声道:“如此甚好。”
“但你知道吗?这羊脂白玉镯,本是一对。”
徐琇猛地凝住呼吸,双眼微睁。
她从未听母亲提过。
刘夫人轻扫院内石凳,坐了下来,并对徐琇招招手。
徐琇迟疑片刻,见刘夫人已端起茶杯,给她倒了杯茶,便不疑有他,径直入座。
她接过那杯茶,花香随蒸腾起的热气扑进她的鼻内。
记忆中,母亲也曾这样泡过花茶。
徐琇轻轻抿了一口,有些失措地问:“夫人,我可以问您与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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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刘府失窃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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