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魂酒醒魂(下)

哭喊声,狞笑声,喘息声,男人趴在地上起伏的动作,还有一双刺进他心里的茫然无助的眼睛。

叶辉知道自己在梦里,那时候的记忆因为耿耿于怀所以格外清晰,午夜梦回,总会一遍遍的重温。

大概是十四岁那年吧,那时候他父亲带着他们母子从家里出来一路往帝京打去已有一年多,叶辉是军营里出了名的皮猴子,和所有人都能打成了一片。

他父亲在队伍中颇有威望,隐隐有被推举为领袖的架势,大家看他年纪小,又机灵又可爱,总是格外疼宠他的。

所以,平日里交好的哥哥叔叔们突然神神秘秘往堆杂物的帐篷里走的时候,叶辉当然很好奇,结果被走在最后的哥哥拦住了,说等叶辉长大点再带他玩。

十四岁,正是自诩为大人,又格外傻大胆的年纪,叶辉不服,就偷偷跟着他们身后。见着他们从帐篷里牵出一串姑娘到河边,看着他们把姑娘强推倒在地上,叶辉愣在了那里。

叶辉的启蒙格外早,是还在家的时候,那天他从外面玩耍归家要比平时早的多,撞见了自家爹娘白日宣淫——这词是他娘后来教他的。

他当时直觉不能打扰自家爹娘,就偷偷跑回了自己屋。后来他听见他爹出门的动静,才凑上去问。

他爹当时一边对着灶台生火,嘴里还叼着旱烟,对他说:“这是和喜欢的姑娘才能做的快乐事,等你有喜欢的姑娘就懂了。”

叶辉不懂,他家里一直奉行,有事问爹爹,爹爹教不懂就去问娘亲,反正娘亲最厉害,娘亲什么都知道。

那天,他娘拉着他从经史子集,讲到了诗词歌赋,反正也没记住什么,只记得他娘说,“**本是人之常情,但克制**也是人之常情,只有村口的大黄狗才会想上就上。你如果遇到喜欢的姑娘,想同她做这种事,就与她说明白心意,三书六礼的娶回家来,你若敢让姑娘大着肚子找上家来,我就把你赶出去。”

说完,他就被他娘赶出了屋门。当晚,还收获了巨大的人型抱枕——他爹。他爹抱着铺盖苦笑着对他说:“姑娘害羞,做快乐事不愿意让旁的人知道,亲儿子也不行。”

叶辉似懂非懂,觉得这问题深奥极了。现如今,叶辉满耳的哭叫与求饶,平日相熟的人仿佛换了副样子,像极老家村口那只恶犬。

离叶辉最近的那位似乎暂时结束了,翻身坐起来喘着粗气,抬眼看见叶辉还招呼他:“小辉也有兴趣?那边还有个多儿,你自己去。”

叶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颤抖着哭泣的小丫头,浑身被绑着,只能盈着泪看他。那眼神无助,绝望,恳求,复杂难言,迫得叶辉转身就跑了。还听得到身后男人的大笑声,嘲笑他毛都没长齐。

阿爹说,这是与喜欢的姑娘做的快乐事,如今姑娘既不喜欢,也不快乐,那便是错的。叶辉慌了神,跑回营地想找人去救救姑娘,他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大人们都笑他发了癔症,军营里各家的姑娘都好好的,正在给大家准备晚饭。

叶辉不知道怎么说,他说不出口,心里越发急,从灶台下抽了根燃着火的柴又跑了出去。回到河边,一把火烧了河边的小树丛,火光冲天,在姑娘身上逞凶的男人慌了神,裤子都来不及穿就要取水救火,混乱中叶辉也只来得及解开那小丫头身上的绳子,让她赶紧跑。

大人们循着火光而至,发现了在河边遛鸟的这群人。小姑娘们躺在地上,浑身狼狈,衣不蔽体,没有了意识。

十个小姑娘救回来,只有两个最后醒了过来,趁着照顾她们的人不注意,跑出去跳了河,一个捞上来的时候人都泡发了,另一个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这时候,这群散兵游勇才发现,队伍里并非所有人都是为了大义,为了更多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也有人仅仅是因为这里不愁吃穿。他们将施暴的十人赶了出去,又推举了声望最高的叶阳为领导者,大家一起商量着制定了很多规矩,争吵不休的时候就全听叶阳的。

事情好像就这样结束了,生活又回到了正轨,这小小插曲不值一提,营帐里的话题又回到了下一步该去哪座城,大人们都大踏步地向着更好的生活前进了,唯有叶辉,被那十条性命压得喘不过气来。

大营开拔那日,叶辉在帐中收拾自己的东西,叶母进来之后直接从背后抱住了他,“一直觉得你是个男孩子,就要让你自己去闯,没想到你现在连心里话都不知道找娘说了。孩子,这件事你是没有错的,你只是过早地遇到了自己处理不了的事情。你看,现在这群人全都听你父亲的,因为你父亲是他们中最勇武的,又因为你父亲比他们多懂几本书,看上去懂得更多道理,这就是你父亲的力量。”

“人的力量不同,能处理的事情也不同,你现在还小,在积攒自己的力量,处理不了的事情不是你的错,你不能困在这里。人心如鬼,你以后一定会遇到很多类似的事情,你困在这里就永远什么都做不了。”

叶母用手捂住叶辉的眼睛,“一直教你男孩子要坚强,再教你一件事,难过的时候就来娘怀里哭一场,哭过了事情就过去了。”那一天,叶辉在母亲的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醒过来的时候叶辉有些茫然,很久没有做过这么逼真的梦了,几乎是把记忆里发生的事情重演了一遍,仿佛是又重新活了一遭,醒来之后甚至要分不清梦与现实了。

叶辉随意抹了把脸,一出门就见雀儿已经窝在自己院里的梧桐树上了,她怀里抱着箱子,盯着自己的房门的方向,一动不动。叶辉被拉回了现实,他缓了缓神,“下来吧,带你去看你娘。”

叶辉先带着雀儿在街边的早餐摊吃了碗面才带着雀儿往金鳞卫府衙走。俩人都做了一夜梦,今日起床还挺早,到府衙的时候管事的只有贺方在,相当于没有管事的在。叶辉领着雀儿直接往大牢深处走,熟门熟路的他也不用人引路,顺手从护卫手中把钥匙捞过来了。

叶辉直接把牢间的门打开了,他开了门就往外面走,昨日刚答应要照顾好雀儿,今日就带着小丫头来看她,他可没脸留下听母子两个说话。

雀儿一直藏在阴暗处,乔桐只见门突然开了还有些发愣,正要走出来查看情况,雀儿抱着箱子进了门。

“为什么?”

她就抱着箱子站在门口,也不往里走,一直低头看着怀里的箱子恨不得看出一朵花来,问话的声音却轻若游丝,若不是乔桐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定会听漏了去。

乔桐瞬间就红了眼睛,她一步步向雀儿走去,直到走到雀儿面前,她左手扶住雀儿的肩膀右手去摸雀儿的脸颊,她不说话,她不敢说话,她是前朝妃子,她的孩子就是前朝遗孤,就算这大牢深处空无一人,她也不敢冒险。她就要死了,就让前朝遗孤的秘密和她的死一起埋葬掉,等到她死了,她的孩子就可以自由的走在大街上,再也不怕突然被官兵抓起来了。

雀儿顺着乔桐抚摸自己的力道抬起头来,与她对视,雀儿突然什么都不想问了,她本就信奉语言只是虚伪的外衣,无论说出来的话如何天花乱坠,也只有手中的刀可以保护自己。眼前的女人红着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却始终一言不发,难言之隐也好,不知道说什么也好,至少自己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在乎。就像濒死的母兽奋力一搏前总会这样看一眼自己的小崽儿,这一瞬雀儿知道自己曾经是羡慕过的,可是如今她终于拥有了,却一点也不高兴。

雀儿觉得自己现在的感情太复杂了,好像是开心的,又觉得难过,心中激荡着很多想法,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几乎要使她落泪。这样的状态是很危险的,若是突然被袭击,只会让她丢了命,她想逃走,从这里逃走,找个没人的地方平复自己。

雀儿将手里的箱子往乔桐怀了推了推,确定她接稳了就要转身走,却被乔桐一把捉住了手。

“孩子,你等等。”

乔桐打开了那口小箱子,雀儿自拿到箱子一直没有打开过,此时也是第一次看到里面装了什么,好像是一件衣服,最上面铺了一层首饰。乔桐把上层的首饰全都拨到了一边,掀开衣服,最下面放着一枚金制长命锁。乔桐拿出长命锁,就把箱子随意扔在地上,她一手拉着雀儿的手,另一只把长命锁放进雀儿的手里。

“孩子,你拿着这个,能保佑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雀儿没说话,只低头看着手中的长命锁,轻轻地点了点头。

“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我……”乔桐握着雀儿的手,想说,却什么都说不下去,“你是个好孩子,日后也一定会顺遂的,世子殿下是个好人,他说会好好照顾你……”

雀儿仍旧只是点点头。

“你快些走吧,这里待久了晦气……”乔桐一边哽咽着赶人走,手却死攥着雀儿的衣角。雀儿上前一步把乔桐抱在自己的怀里,摸着她的头发轻声在她的耳边叫了声娘。乔桐浑身都颤抖起来,仿佛在极力克制些什么,她松开了雀儿的衣角,又赶她走。

雀儿转身走了,身后传来乔桐的抽噎声,雀儿快走几步,既然乔桐不想让听,她就不听。

叶辉等在大牢门口,见雀儿面无表情,也不敢乱说话,带着雀儿快步离开了。走到府衙门口,正好碰上了李渊。

“正好,我正想找你,乔家的案子有结果了,父皇圣裁,要在街市口立公堂,着那妇人当堂举证,最后乔家全体斩首示众。”李渊觑着叶辉黑下来的脸就知道他要骂人了,赶紧拦住,“也不知道是谁献了这么一计,说是要杀鸡儆猴威震八方,父皇最近被这事烦得不行,也就答应了,你消消气,有什么话别在这地方说。”

叶辉牵住了雀儿的手,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心平气和地开口:“我没生气,皇上圣明。”

说完,就带着雀儿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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