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辉摩挲着密信的信封,如今处于野外不便处理这信,他准备随身带着等到了城里便一把火烧了。这信从传信人到信的内容,怎么看都该是传给他的,可传给他怎么会走这条渠道。
大良军中传信自有其规矩,像这封以蜡油封缄,再束以马尾,便是军情急报,可一路在沿途驿站领快马、换信使,昼夜不歇,直达皇帝手中。这样重要的一封信,其中内容竟然只有“小心三皇子”这五个字,实在是可疑。
若是抓到了李渊的把柄,就该将证据条分缕析地一一呈上,如此没有前因后果来龙去脉的一句话,想要挑拨关系都不够格,满朝文武也只有李淮那个傻子看了会信。
想不明白叶辉也不难为自己,总归马上就到了云川城,传消息的人就在城内,他直接去问一问这密信出自谁手,欲给谁看,是何用意便是。
大军又走了半日,就到了云川城下。城门紧闭,也不见城楼上守军的身影,即使叶辉这是第一次来,也知如今形式有古怪。
叶辉看向骑马走在自己身侧的岑非战,岑非战作为金啸卫指挥使,常年和边军打交道,应该比起自己更加熟悉这里,叶辉示意他去叫门。
岑非战仍旧不服气叶辉,更气他踩着自己收买人心。如今到了边关,虽然自己从未来过,却仍以为是到了自己的地盘,看他支使自己,心里更是烦闷。可他也知晓云川城的情形有些古怪,更何况周围还有五万大军看着,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岑非战正欲勒马上前,就听见身后巨响,军中马匹受了惊,一时间骑兵乱作一团,步兵压在大军后面,只见身后浓烟滚滚,有人影从浓烟中冲出,举着武器就向他们来了。
叶辉勉力控住自己的马,指挥后卫变前锋,让后方的步兵军队正面迎敌。可自己的大军长途奔袭而来,还未经过休整,正是疲惫的时候,敌人以逸待劳,正面迎敌不是上策。如今自己身后就是云川城,只要打开城门,大军退进城中,守城便是。
叶辉心中急切,也不等岑非战去叫门,他下令军队且战且退之后,便直冲城门而去,这时,城门开了。
迎面而来就是一箭直射面门。
城门虽然开了,但是城中也不是友军。最糟糕的事态发生了。
雀儿的反应比叶辉更快,她一直伴行于叶辉身侧,如今正好一刀挑开迎面而来的箭。她驱马加速,手中刀势不改,顺着挑刀的力道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又一挑,便挑开了弓手的弓,还未伤他性命。
城中的情势也奇怪,只有这弓手一人在城门处。雀儿下马又与这弓手交了几招,顺利地制伏了他,却没防备弓手早已服毒,没能留下活口。
如今也顾不得这弓手了,叶辉进了城便直奔城墙,城墙上果然空无一人,但该有的东西还都在,叶辉急忙鸣金收兵。
幸好金啸卫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如今来了一处不熟悉的城池也能迅速找准位置。骑兵先进城便迅速上了城墙守备,帮助后面的步兵进城。
这敌人来得莫名其妙,打得也乱七八糟。叶辉上了城墙远眺,看清双方交战的情形,便更加疑惑。
只见那敌人全部龟缩于黑烟之中,之前冲出来的人也全部缩回去了。之前城门未开,大军下意识反击,两相交战竟将敌方赶退回去了。
现下鸣金之声已响,大良军队且战且退,敌人也不作追击之态,只藏在黑烟中眼看着军队退入城中。
这敌军来这么一遭,似乎就是为了和大良军队打个招呼,并不追求任何战果。
待到大军全部进入城中,关上城门,叶辉再看向黑烟方向。此时黑烟已经变得稀薄了,但是并未见人影,想来应该是敌军已经退去,之前燃烧的东西也快要燃尽了。
进得城来,才发现城中一片狼藉,显然是军队劫掠过的。虽然不知为什么城墙上并无守城的痕迹,但种种迹象表明,城中人应该已经弃城逃跑了。只是不知道是哪方势力兵临城下,又是哪方势力进了城中却又退去。
叶辉对云川城之事并不熟悉,自己所带这五万大军也是常年在帝京训练的金啸卫,军中也没有熟悉情况的向导。本以为进了云川城就可以与边军会合,却不想如今连边军的影子还没见到,就和不知道哪里来的古怪敌人交了手。
没有向导,就全靠叶辉自己一人的判断。他看向自己身侧的岑非战,见他表情阴郁,不知在想些什么,叶辉也并不关心,只是问他:“岑指挥使可知晓那敌军是谁?咱们的边军又在何处?”
岑非战听了这话脸更黑了,他从军多少年就在京畿驻扎了多少年,每年与回京的边军交流的只言片语中,从未听他们提及过如此古怪的敌人。
岑非战心中纠结,还未等他回话,就见城中有一骑奔来,见其穿着,像是大良信使。
但是城门处的大良军队未有一人放松警惕,全都拿起武器小心戒备。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城中那意图伤人的弓手,可他的尸体还摆在那儿没来得及处理呢。都知道城中有敌人的内应,谁也说不准那是敌是友。
“城中来人,恐防有诈。”
叶辉不置可否,也没有去看那逐渐接近的信使,只是远眺的另一边城墙问岑非战:“这城看着也不大,从这就能看见另一边城墙,城外是什么,西南各部的村落吗?”
叶辉可以不理岑非战,岑非战却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理叶辉。“听回京的边军说,云川城距离西南各部落还有很远。西南多山陵,西南部落多依山而居,这云川关是中原向西南的最后一处隘口,之后便是一马平川,中原无险可守。当初西南王便在云川关附近屯兵,挡住这关隘,防止西南部落北上。”
两人交谈间,那信使已经到了近前。似乎是知道自己可疑,那信使距离城下大军还有一段距离时便勒马,手中高举西南王“叶”字旗,高喊“可是帝京来援?”一连喊了三遍。
虽见了父亲的军旗,叶辉仍然不敢轻信。“来者何人,可有信物?”
“我乃西南王麾下副将方怀,来将可是世子殿下,我有王爷赐下的王妃所绣平安符,可与世子一观。”说着,方怀就将手伸进怀里去掏东西。
他看见了周围士兵举高的武器也没有在意,只是掏出来一个平安符举高向叶辉示意。
雀儿一个飞掠就从城墙上跳了下去,稳稳落在方怀面前,接过了平安符。雀儿也不知王妃的绣品上会有什么特殊记号,只是看着手中的平安符觉得应该确实出自王妃之手。
只是东西是真的,人却未必是。雀儿反复检查那平安符,也没看出什么不妥之处,可还担心上面有什么毒药,只要摸一摸就会使人中毒。到了叶辉面前也不让他碰,只让他离得远远地看一眼。
其实王妃早已不动针线了。最近一次还是七年前,西南王启程去西南前连夜赶制过十来个平安符,让叶阳带着分给兄弟们。当时具体绣了几个叶辉也不知道,只是看那稀疏地针脚和凌厉的字样,如此特别的绣样确实很有他娘的气质。
但还是那句话,东西是真的,人未必是。而且一个七年前的旧物,他爹就算要分也该分给当年四方起义时一直追随着的老人,那些人叶辉也都认识,眼前的方怀叶辉可不熟。
叶辉心思百转,面上却不动声色。他下令大军放松,走到信使面前。“辉今日遇怪事连连,不知方副将可否为辉解惑?这最紧要的一件,咱们大良的边军都去哪了?”
“世子有所不知,此处城墙是云川城外城城墙,如今云川的守军规模已经守不住外城,全都退到内城去了。”方怀见了叶辉像是松了一口气,“还请世子随我来,如今王爷也在内城内养伤,世子见了王爷便什么都明白了。”
叶辉只觉得这云川城真是处处奇妙,哪有守军弃城退守越退越向西南的,这到底是大良的边军,还是他西南部落的军队。只是方怀提及自己的父亲,确实切中要害,之前西南的战报来得语焉不详,也不知道他爹伤得重不重。
叶辉沉吟片刻,只说让方怀带路,他领着雀儿和一个小队去内城看看,而把岑非战留在城门处整军。如今他领了五万大军来,原先守不住的城门也该守得住了,还是要让百姓们退回外城来。
方怀对于这几乎是把“我不信你”写脸上的行为也没什么表示。见叶辉轻装简从,便调转马头疾驰而去。说得再多也不如亲眼一见,一切只要叶辉进了内城便明了了。
到了内城城门下,叶辉才知道这便是他之前以为的另一侧城门。城门上守军早已见到来人,直接开了城门,城门处还有人等着,这人叶辉认识了,是四方起义时跟随叶阳的兄弟之一,苏奕。
此人比叶辉大了五岁,在叶阳一众追随者中年纪最小,当年叶阳拿他当半个儿子教养。如今苏奕见了叶辉,眼泪便止不住了,他一把抱住下马的叶辉,哽咽道:“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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