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起去给苏文茹下了葬,新年将至,别家灯火阑珊的时候,他们将一个这辈子没感受过什么叫幸福的女人埋进了土里。
大大小小的后续事情处理完,江子鲤和夏景凌晨两点才回到家,他俩打仗似的吃了一顿饭,困得连眼皮都睁不开了,也没空思考今天谁睡沙发这个哲学的问题,不知怎么就一起囫囵滚到了床上。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江子鲤懵了好久,才发现自己脑袋蹭着夏景的胸口,双臂折在胸前,一条长腿没型没款地往人家身上搭着,另一条抵着人家腿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个什么惨不忍睹的睡姿。
他深吸一口气,极轻微地动了动,却没挪出来——夏景睡姿比他规矩许多,但一条胳膊还是不容分说地箍着他的腰,铁臂似的。
偏偏这货睡的极熟,一点不自知的模样,挑不出缺点的五官撤去外放的锋利,几乎是温顺而柔和的。
正值青春期的男生们早晨大概都会有点不尴不尬的反应,江子鲤轻轻收回自己的腿,视线往下一瞟,也不知道看见什么还是没看见,脸红的非常有内容。
他把自己从夏景怀里拔出来,从床底下捞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意识到今天就是年三十了。
微信里攒了不少有聊没聊的消息,江子鲤挑着回了,完事回头一看,某人还没有要醒的意思。
被窝里柔软得要命,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徐徐从那边传递过来,他一点都不舍得钻出这个温柔乡,遂把自己又往被子里蹭了蹭,盖住小半张脸。
林尹发消息问他是不是真的不回南城过年。
江子鲤一觉刚醒,手指也软绵绵的,打字很慢:不回去了,到时候打个视频也一样。
林尹:妈妈可以给你定好来回的机票,至少跨年这天晚上和家人一起好么?
鱼里:妈。
鱼里:您不怕折腾死我呀。
林尹还想坚持,她和江羽一个月前已经回到南城,算了算,自那次家长会之后,已经很久没见过儿子了。
江子鲤这次却很坚持,他是个有主见又叛逆的孩子,虽然大多数时候出于不想太过忤逆家长的想法他会选择顺从,但碰上真坚持的事,大概十头牛来了也拉不回他去。
很久之后,林尹突然发过来一句:你是为了姥姥常提的那个姓夏的男孩么?
江子鲤心里重重一空,虽然他肯定林尹绝对没有多余的意思,但心虚还是下意识让他反驳了一句:不是。
鱼里:不是说了寒假时间短,我要抓紧复习了么。
鱼里:先不聊了。
他最后一句带了明显逃避的意思,有点凶,林尹估计也知道劝不动他,放弃了。
江子鲤刚松一口气,正打算再睡会,一转头,对上了某人淡漠的视线。
那口气差点直接哽在喉咙里。
夏景视线很轻,大概是还没完全醒来的缘故,有点找不到落点。
江子鲤:“你醒了?”
夏景喉结动了一下,微潮的汗意覆在他露出的肌肤上,因此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分外性感。
他“嗯”了一声,问:“几点了?”
“十点多了。”江子鲤讷了两声,两个人谁都没提昨晚是怎么睡到一张床上去的,只合着眼等那阵刚睡醒的懒劲一点一点散下去。
江子鲤翻了个身,正面对着夏景,没话找话地开口:“今天就是除夕了。”
夏景有段时间没打理的头发散散铺在枕头上,光自他背后浅浅透到江子鲤的眼睛里,仔细看去,能在那里找到自己的轮廓倒影。
他垂着眼:“除夕怎么了?”
“除夕过了,就跨年了,”江子鲤来了一点精神,想起什么似的,好像有点高兴,“过完今晚,咱们就十八了。”
夏景看了他一会,没明白他在激动什么:“十八怎么了?”
“不知道。”
“……”
江子鲤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股快乐来的不明不白,但莫名让他产生了一点对未来虚无缥缈的期待感。
好像有什么好事要发生似的。
单人床的宽度堪堪容纳着两个男生,有些挤,但谁都没先提起床。他们鼻尖和鼻尖只有几公分的距离,江子鲤能听到空气中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带着暖冬暧昧的温度。
某一瞬间,江子鲤恍惚觉得,是不是那个人也怀着和自己一样的心情。
他盯着空气中浮满小灰尘的光束发了一会呆,突然把被子往上一提,又往下一堆,露出脚又把脖子晾在空气中,说:“好热,北城的暖气这么足的吗?”
江子鲤穿着长袖长裤的睡衣,把自己半个身子都从被子里解救出来,然后朝旁边扫了一眼,仿佛不经意地说:“你不热么?”
“不热。”夏景说。
江子鲤一点不信,一条胳膊撑起半个身子看他,忽然就动手去扒他身上严丝合缝的被子:“你这个人是真冰棍假冰棍,难不成现在了还能和平时一样嗖嗖嗖放冷气么,就算是真的也该化了吧!”
夏景反应很快,一把捉住他的手腕,侧着身体去挡他的动作,嗓子里压出一声极轻的笑。
床被他们的动作晃出一声低响,江子鲤被抓着的手按在夏景脖颈旁边,另一只就要往下探,夏景反抗的角度不好,作势就要翻身压他。
江子鲤哪能真让他压,一条腿搭上去,隔着被子反客为主骑在了夏景腰胯,笑着就去挠他痒痒。
夏景闷哼一声,手松了劲,两个人闹在一处。
这个年纪的男生磕磕碰碰蹭出些什么一点都不稀奇,闹着闹着,江子鲤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动作一僵。
夏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头一次被这样折腾出如此不淡定的神色,他呼吸有点急,不知道是累的还是被挠的,触到江子鲤视线,他偏过脸,喉结痛苦地上下一滑。
江子鲤讷讷地从他身上下来,缠着手指,看着他把被子又拢了拢。
许久,他出声说:“抱歉哈,我也没想,那个什么……”
夏景嗓音听起来很哑,像是指腹沙沙地磨着清透的玻璃:“……没事。”
两个人就没声了,江子鲤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好像有什么东西沉在这寂静里,即将破土而出,却仍惊疑不定地缩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在身旁嗡了一声,江子鲤嘴唇动了动:“听焦候他们说,高一那个给你写情书又送糖的不知名女生好像这么久都没再动作了。”
某种情绪颤颤巍巍地冒了个芽。
夏景半垂着眼,不知是默认还是单纯不想理他,只有手指轻轻蜷了下。
“可能是发现你太难追了,哈哈哈。”江子鲤又说。
他注视着夏景没什么血色的唇,突然无法控制地想起了两年前的这时候,那个迷蒙又猝不及防的吻。
那时他满心自己将和夏景永远分开的悲切,初恋还没结果,就很快要被杀死在几千公里的渐行渐远中。于是从小肆意惯了的小少爷不管不顾,亲了自己在北城唯一放不下的那个人。
当时的记忆因为酒精和事后巨大的惊惧而变得模糊,像蒙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而在此时,却陡然清晰起来。
那人染上热气的眼睛,没有推开的手,和柔软的、微甜的唇。
江子鲤任由自己思绪飘了好久,才被夏景的声音猛地拉了回来:“或许吧。”
江子鲤眨了眨眼。
他摸了下自己莫名其妙有些发烫的耳垂,又玩笑似的说了句:“可喜欢你的人这么多,总有能坚持的,我不在这两年,你就没和谁……唔,走的近么?”
夏景:“没有喜欢我的。”
江子鲤看了他一会,点点头:“肯定是被你这幅冷冰冰的样子吓跑了。”
“不是我。”夏景说。
“不是你还能是我么?”江子鲤好笑道:“那你自己,在学校就没对谁有好感嘛。”
夏景:“你不在这两年?”
他还专门划出个时间范围来,江子鲤有点想笑:“是啊。”
夏景:“没有。”
江子鲤:“也可以不包括,什么时候开始都算,只要到现在还有感觉就行。”
夏景一时没说话。
江子鲤怀疑他作为一个学习机器,或许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有好感,就解释道:“有好感的意思是,你想接近她,触摸她,亲她抱她,呃再往后暂时还不行,不过总之就是想和她一直待在一起这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说这么多,好像只是迫切地等着夏景说出一个答案,好让自己死心,或是别的什么。
好半晌,夏景才开口:“你走之前……有一个,回来之后一个。”
江子鲤:“!”
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倒流,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是谁?”
是两个人……还是始终一个人,只不过间歇性喜欢,一会喜欢,一会又不喜欢了?
夏景却闭了口,微蹙着眉,眉目间竭尽全力克制着某种情绪,像在对自己进行着无声地剖析和反省。
片刻,他手背搭在额头上缓缓呼出一口气,然后坐起身来,回过头:“记不清了。”
这样敷衍的答案放在他脸上显得格外欠揍,江子鲤拳头都痒了,直到洗漱吃饭,都在用身上的每一寸细胞表达着深深的谴责。
直到出门丢垃圾时,看见邻居在贴对联,才恍惚间回过神来。
他就像以前无数次说服自己一样,再次做好了自我安慰,只不过这次安慰的时间恐怕会格外长了点。
既然早有觉悟,何必惘然若失。
他探头回屋里,再出声,已恢复了平常的笑意:“今晚得做年夜饭啊,不能就外卖了,咱们去买菜吧?”
一章床戏(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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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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