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三模考结束,江子鲤叼着一根柠檬棒棒糖,翘着椅子翻机票。
他有心想订的晚一些,可惜三模考完离正式高考已经没有几天了,挑挑拣拣,无非是把白天的行程改成红眼航班而已。
翻了一会江子鲤就烦了,他腿没型没款地搭在桌上,看群聊里二班的人胡侃。
这群本就爱玩的皮猴被学业锢着,早就要在沉默中爆发了,还没到最后时刻,已经纷纷在商量考完之后要怎么嗨,怎么把几斤重的试卷洒出去,让那群高一高二的眼红。
是峰不是分:友情提醒一下,这个群里还有老师在。
随后,估计是想让他们脑子清醒清醒,语文老师也发了一句:是啊,我还在呢。
此话一出,群里顿时静了好几分钟,过了很久,才有人颤颤巍巍回了:老师我错了。
此话一出,底下齐刷刷回了一串一模一样的“老师我错了”,队形之整齐,行为之默契,可见都已经是惯犯了。
江子鲤捧着手机笑得抖,也跟风发了一句,然后截图给夏景发消息:快来围观认错现场,下次惹了我你也得这么刷屏。
夏景在洗澡,自然不可能回他的消息,江子鲤自娱自乐了一会,棒棒糖抿的就剩小小一块。
过不久,卫生间的门被打开,江子鲤行云流水地把翘着的两条腿搁下来,然后探头后仰:“还有热水没?”
“要等一会。”夏景伴着一室的睡气走出来,毛巾搭在肩上,他去阳台上烧水,喂仓鼠儿子,把洗好的衣服晾起来。
做完这一切回来,才看见了某人在微信新发的消息。
他指尖在屏幕上停了一下,随后将手机随意丢在桌上,靠在桌边抬起眼:“我什么时候惹过你?”
江子鲤不正经地扒拉他的毛巾,闻言仰起脸说:“超多时候。”
夏景:“比如?”
“比如……”江子鲤想了想,“考试排名在我前面的时候。”
夏景:“……”
江子鲤掰着手指一个一个数:“还有个子比我高的时候,学习比我时间长的时候,游戏通关比我快的时候,以及我看不见你的时候。”
他数得和真事似的,夏景一手擦着湿发,微弓着身,把某人越数越多的手指一把握住。
他说:“太没道理了,这不就是说我时刻都在惹你。”
“没办法,我难伺候嘛。”江子鲤蛮不讲理地往后靠,后颈抵着椅背边缘,挑了挑眉,“这样吧,你先给我道个歉听听。”
夏景看了他一会:“应该怎么说?”
江子鲤朝手机的方向努努嘴:“仿句会不会?来句好听的。”
“哦,”夏景握着他的指尖,腰部微折,认真地看过去,“亲爱的,我错了。”
江子鲤:“……”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了。
夏景闷着声音笑了一下,松开他,拿过手机往床边走。
他身上还带着浴室的热气,江子鲤感觉自己的心脏像一片薄薄的纸,被这潮意糊成一团,洇出了暧昧的痕迹。
他闷头安静了一会,然后柠檬糖在舌尖彻底含化了,江子鲤跟着爬到床上。
结果因为走的太急,他的腿在床沿磕了下。
“嘶——”
夏景问:“怎么了?”
“膝盖磕到了。”江子鲤单着一条腿坐到床上,眉头因为痛而微蹙着,嘴角却自嘲地抬了下,“眼睛大概长脑袋顶上了,没看路。”
夏景将他的裤腿卷起来,见膝盖处白暂的肤色底下泛上一片小小的红色,无奈地说:“明天大概要青了。”
江子鲤也往下看,忽然想起什么:“我妹妹小时候刚学走路那会,我妈怕她在这种尖锐的地方磕到,家里到处都包着那种海绵垫。”
他说:“我房间当时也有,之前一生气我拆了,结果自己磕到,就又偷偷摸摸安回去了,直到我妹走稳了才取下来。”
以前的傻逼事现在提起,居然都有点恍如隔世的意思,夏景没说话,他自己先笑了下。
夏景拇指在红痕处拂过,明明没有碰到皮肤,但江子鲤却有被摸到的错觉,不自在曲了下腿。
夏景说:“我去拿瓶跌打药抹开。”
“算了算了,就这点小磕伤,没两天自己就好了。”江子鲤摇摇头。
夏景却依然把瓶子取来,沾上药给他活血,沉吟片刻,问他:“平时不是很宝贝自己么?”
“主要是显得我太娇气了,”江子鲤抬起手搭着他的小臂,表情有点奇怪,“好了吧?”
“嗯。”
他们现在离得很近,江子鲤可以嗅到夏景身上清凉陌生的沐浴液味道,夏景收回手,温度却留在了他身上。
江子鲤身上有点烫,热度从被碰过的地方蔓延而上,包裹住了他的胸口,又顺着锁骨肩颈蜿蜒而上。他喉结滑了一下,企图往后坐一点远离让他难耐的根源。
因为压在头顶的高考和未来的压力,他们始终被大人们催着往前跑,自那天以后从来没有空闲做更亲密的举动,甚至就连亲吻都屈指可数。
自己的男朋友每天就坐在自己身旁,他却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他。
江子鲤憋的快上火了。
夏景眼皮轻轻掀了下,好像往他这边瞥了一眼,又好像没有。
好半晌,江子鲤动了动有点发干的嘴唇,开口问:“今天怎么没用原来那个沐浴露?”
夏景一顿:“用完了。”
“干嘛不买一样的?”
“今天没货,”夏景垂下眼,“先买了别的。”
江子鲤:“噢。”
他往卧室外看了看:“水应该热好了吧。”
说着,江子鲤从床上翻身下来,一条裤腿还卷着,因为重力往下落了一些,但依然露着白嫩纤细的大半截小腿。
夏景的目光落在手里的跌打药瓶上,指尖轻轻摩挲着粗糙的瓶身花纹,然后呼出口气,似乎刚刚他也在忍着什么。
然而下一秒,门口传来拖鞋踢踏声,一抬头,见江子鲤又回来了。
“还差一点。”他说。
随后,他没坐回床上,反而把脑袋在夏景肩上一搁,语气有点软:“好累啊。”
这话是真的,江子鲤想起高一某天和夏景两个人手机没电,被迫挤公交时随口而发的牢骚,又说了一遍:“好想快点毕业啊。”
不过那时只是少年人懵懂中二的小小愿望,像其他所有同龄人一样期盼着长大成人的生活,现在纯粹是累的。
真的累,每天刷不完的题,做不完的试卷,时间像被加了变速器,时而快到一眨眼就是一天,时而慢到磨这么久也还没磨到毕业。
夏景说:“快了。”
他拍拍瘫在身上的人的脑袋:“我头发还没干,小心蹭到你。”
“没事。”江子鲤侧了侧头,嘴唇离他脖颈上的青色血管只有几毫米距离,虽然换了沐浴露,但好像还是能闻到那股腌入味的柠檬味。
他情不自禁地吻上去,随后反应过来,是因为自己刚刚吃了柠檬棒棒糖。
夏景呼吸骤然一滞,他搭在床单上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眸光暗下去。
过了好一会,江子鲤才抬起头,他半边身体向前倾倒,一条腿架在床上维持平衡,声音几不可闻:“你的脉搏很快,为什么?”
许久,夏景才开口,嗓音又沉又哑:“你说呢?”
他的手覆在眼前人滚烫的耳尖,感觉江子鲤似乎以一种极不明显的幅度在他掌心贴了贴,仿佛在汲取着他身上的凉意。
夏景微微用力,压下江子鲤,微歪了下头。
江子鲤却似笑非笑地抵抗了一下,忽然问了个好像和此情此景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诶,你用嘴尝过柠檬究竟是什么味道么?”
夏景目光落在他的唇瓣上,摇摇头。
江子鲤又笑了一下。
“我告诉你。”他说,随后热切的吻覆上来,他带着蛊惑舔开了夏景的唇缝,含着甜味的舌尖送进去,犹带一丝柠檬的香,酸涩而可口。
外置空调嗡嗡作响,风跨过木质的窗棂送来清凉的空气,黏黏糊糊地缠绕在这个吻里,夏景的呼吸有些不稳。
他头一次用舌头尝到柠檬是什么滋味,却没来得及好好品尝,只觉得很甜。
江子鲤的手先是环在夏景肩上,后来觉得不够,一寸寸下挪,从睡衣下摆摸到他的腰,又碰到睡裤。
夏景腾出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腕,两个人在底下暗暗较劲,却谁也没结束这个吻。
不知过了多久,江子鲤才终于出声说:“我帮你。”
夏景视线往下一瞥,又收回来:“好像你更需要帮忙。”
北方的天气还没彻底升温,屋内没有暖气,穿睡衣都有些冷,但他们却热出了一身汗。
从出生到现在,江子鲤从没和其他人这样亲密过,好像心底的最深处也撕开一角给另一个人看了之后,又被他修长的手熨帖抚平了。
这一瞬间,似乎所有的隐忧和不安一起,被连根拔起抛在了小小的卧室以外,没人看得见他们,没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只有少年的爱充盈此地,灼灼烫人。
于是理所当然的,热水又不够用了,夏景把水让给了江子鲤,自己就着凉水平复了下起伏的心绪。
等他们重新洗漱干净,江子鲤已经懒到一根手指也不想再动,脑袋一挨到枕头眼皮就往下沉。
空了半边的床微微一沉,夏景带着一身冷气,在床边坐着散了会才躺下,片刻,又将已经熟睡的人拢进怀里。
江子鲤含含糊糊地不知说了句什么,他轻“嗯”了一声,伸手抬了抬被子。
不论此后十年百年,这段感情会被时间磨到一个什么地步,至少此刻,张扬的少年意气给爱添加了不灭的滤镜,越年轻总是越勇敢。
夏景闭上眼睛,心想,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几天后,江子鲤登机回南城,又几天,在新闻头条和拥堵的车流中,这一届学生被送入了高考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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