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博弈者，不是在对峙时啰哩巴嗦长篇大论的输出，显得对方无法反驳似的。
反倒是那种没说几个字的，往往能把对方心态搞破防。
陈未倒不至于破防，只是被周潇阳一会儿蹦出来的几个字弄的，摸不着头脑。
她根本判断不出周潇阳的具体想法，只能根据他的情绪感知，他至少没生气。
想明白这一点，陈未的忐忑也逐渐消散，她拉开书房的人体工学椅坐下，茶杯放在书桌上，打开笔记本电脑。
电脑开机，她点开桌面上一个文件夹，里面有起码上百个子文件夹。
周潇阳很不道德的偷看那些文件夹的名称。
“这是我在剧组取材的素材库，白天走走转转，找人聊天，了解业内情况，晚上回来整理资料。
“当然，每个剧组情况不一样，我也会结合网上搜到的相关信息，进行整合梳理。
“如果遇到了某些奇葩，我也会当做特别素材记录下来。”
陈未大大方方把笔记本电脑推到周潇阳面前。
大多数人了解到的所谓行业，都只是冰山一角。
这世界没有那么多精英，许许多多普通人，都只是充当螺丝钉岗位，做着哪里需要哪里搬的“一块砖”岗位。
周潇阳看到，陈未记录的东西很多很杂，甚至有些是他压根儿没注意到的细节。
尤其是剧组幕后工作者那一块儿。
他在拍摄《我有空》时，才跟剧组人员打好了关系，以前充其量是个除了钱、拍烂剧的糊咖演员。
陈未叉掉素材文件夹，点开桌面上另一个独立的文档，文档名正是《剧组新手村》。
周潇阳看到，正文字数已经有二十多万字了，而他刚刚在小说网站上看到的更新，只有不到十万字。
陈未道：“你别看我存稿很多的样子，如果需要爆更，很快存稿就会见底，所以这两天我需要集中精力存稿码字，不能陪你玩了。”
周潇阳所有的好奇激动，在此刻戛然而止。
他沉默许久，才讷讷道：“这些存稿，都是……你在剧组时候写的？”
“嗯，如果不是去了剧组，如果不是原作监制撂挑子，估计我已经写完了。”陈未无语的叹了口气。
周潇阳想到，她原本答应的进组条件是，只“工作”半天。
后来因为不负责任的原作监制，她为了友情，临时顶替，为此，剧组人员对她颇有微词。
很多演员不会正面跟她硬刚，能情商低到这种程度的，也就是严倍那几个，剩余的不满，皆来自于日常工作中，那一个个嫌弃的、鄙夷的、不屑的眼神。
周潇阳很想做些什么，又怕她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像个唠唠叨叨的老妈子。
好在，他的未来，再次用能力，化解掉了剧组的闲言碎语。
陈未望着周潇阳，不知他想起了什么，心情越来越好。
她瞅准机会，适时道：“所以，你应该不会因为，我没告诉你我就是冬耳，而生气吧？”
周潇阳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当然不敢生气，只是震惊，委屈，好奇。
“你，有自己的苦衷吧？”周潇阳很快找到一个合理理由。
人性都是渴望受到关注的，只是有些人这种心理强烈一些，有些人控制力更好能克制住。
聂冰艳就属于前者。
周潇阳吃不准，陈未究竟是不是自制力更好的那一方。
因为，还有第三种可能——她迫于某种因素，只能克制。
那也是周潇阳最不愿意的情况。
陈未坐在椅子上，无意识的左右转椅子。
“嗯，有个仇人，不希望他知道我的近况，所以就拜托网站那边帮忙瞒下来。”
周潇阳听到“仇人”那两个字时，瞬间警觉。
“这种事情可不好瞒，冬耳的粉丝量很大，你能瞒到现在，说明你从注册作者号开始，就有这种意识了……”
这样深重久远的仇人，只能让周潇阳联想到一个人。
“你继父？”
“嗯，他在我母亲去世后，攫取家产，据为己有，也断了我的生活费、学杂费。那时候在夜都上大学，消费不低，好在我有点积蓄，学业、写作、打零工，才勉强维持下去。”
周潇阳猛然想起今早微博的一条热搜推荐。
热搜内容是《我有空》昨晚播放的剧情片段。
他每天都会追更，唯独昨晚没来得及看。
他记得，热搜内容是，#心疼，钟可意在生理期兼职刷盘子，冷水导致痛到昏厥！#
这种只带人物，不带演员的剧情热搜，多半是网友们看完电视后，自发而起的天然热搜。
事实上，除了开播前那段时间，他砸了钱搞宣发，之后他们再没有花一份钱。
寒假春节档，本来就有诸多干扰因素，他们只做好事前宣传，之后就是尽人事以待天命。
周潇阳慌忙掏出手机，把早上推送、他还没点开的那条微博小心戳开。
不知是不是天气冷，暖气还没开起来，他指间哆哆嗦嗦，好几次戳错了位置。
热搜里附了视频，正是许艺涵饰演的女主钟可意，在隆冬季节，出门兼职原本只是当个服务生，端端盘子，结果那天洗碗阿姨有事请假，老板让她去后厨洗盘子应急。她从没洗过盘子，后厨另一个女生故意给她放了凉水，还告诉她以前阿姨就是这么洗碗的。见她越洗脸色越难看，女生才骂了句“娇气”，给她递了一双厨房用的橡胶手套。
钟可意接过手套，一句“谢谢”还没说出口，眼前一片黑雾，她扶住洗碗池的架子，好不容易稳住。
结束晚上的兼职，她回到宿舍时，终于没能撑住，一头栽倒在宿舍里。
温馨的女生宿舍，一阵无声的人仰马翻……
周潇阳没办法集中精力，观察后续三个可爱的舍友们，为了让女主手下她们的5000块钱，有多努力的商量。
他只是一遍遍的在脑袋里回忆着剧情中的细节，剧本里的，小说里的，三个不同却又相似的位面交织。
周潇阳不知道，自己脸色苍白的吓人。
“未来，你痛经，是因为大学时兼职刷盘子的吗？”周潇阳声线颤抖。
陈未抿着唇，没回应。
周潇阳情绪逐渐激动：“是因为那个死老头断了你的生活费、学杂费，你才拼命兼职的，对吗？”
陈未抬眸看他，原本黑亮的眸子，竟然闪动着幽蓝的异色光芒。
她怀疑自己太紧张，眼花了。
“你竟然骂人。”陈未说了句无关痛痒的话。
周潇阳的注意力完全不受她干扰，坚持不懈问：“你就告诉我，是不是因为那个该死的男人？”
陈未叹了口气，道：“当然喽，这还需要一遍遍的确认吗？”
不知道这笨狗怎么想的，问一遍就接一次伤疤，他不懂吗？
周潇阳神色竟然有些许落寞，也不知道在失落个啥。
陈未无语，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平复心情，喝进嘴巴的只有一小口凉透的红茶，她才惊觉，两人已经在这间书房耗了那么久。
没想到，自己冬耳身份揭露，周潇阳反应还可控。
反倒是她的痛经理由，让他按捺不住，要发狗脾气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周潇阳脑袋里嗡嗡的，全是他在拍摄《我有空》时的片段。
那部剧，男主确实更像是一个背景板，却也是个温暖的、光明的，给女主提供情绪价值的背景板，可以说，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可事实是，他的未来，在遭遇钟可意同等苦难后、没能遇到她的男主席子航，没有出现她的人生救赎，她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他的脑袋仿佛变成了计算机。
高速运转，一个个筛选认知里的有用细节，希望能得到细枝末节的线索。
终于——
他想起了“未来”这两个字的含义。
他想起几年前夜都新闻里，被丈夫残忍的杀害的，她的同学，亦或许，跟剧情一样，是她的舍友？
“我的四个室友，现在，只剩下了我跟游佳。”陈未摩挲着手中刻画着狗狗图案的茶杯，轻飘飘说出，这句重逾千金的话。
周潇阳更不淡定了。
果然，那个被丈夫杀害的可怜妻子、剧中女三，是未来的室友。
他脑袋里飞快计算，性格跳脱、我行我素的游佳，更符合女四顾遥的人设。
李佳莹饰演的女二，活泼天真，带着生病母亲来夜都求医的女孩，也……死了？
“我也没想到，那么可爱的女孩子，那么善良的人，会在夜都为母亲求医时，被黄牛欺骗，说是能排到专家号，结果骗财骗色，失去了鲜活的生命……”
陈未哽咽了。
那令人心碎的声音里，周潇阳思绪竟然出奇清晰。
他想起另一则“新闻”报道，也是他在研究所被关静闭时看到的旧闻——女孩为母求医，被黄牛骗身后，惨遭杀害。犯人将其埋入郊外树林，被附近村民养的看门狗从地里刨出，该嫌疑人已于今年3月执行死刑……
周潇阳的心都在发颤。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拥有足够的能量，让未来觉得，这个世界仍旧充满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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