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约定好的出行日期。
一大早，卡利娅就精神抖擞地爬了起来，终于可以去看看她那物产丰富、天气明媚的领地了。
维塞纳位于中纬度地区，建在盆地，又离面积较大的塞加尔湖泊不远，常年多雨，潮湿得不行。以至于前世厌恶雨天，从小到大待过的城市也都和多雨沾不上边的卡利娅不习惯了很久。
现在能不管工作，出去旅游，还眼瞧着能摆脱这糟心的天气好一段日子了，当然高兴得不行！
阿加莎一脸茫然，毕竟跟着母亲累死累活跑过无数地方的她，实在不太能理解这有什么好兴奋的。
与她不同，阿约克也满脸期待，她也没出过维塞纳，卡佩公爵的领地离首都有些远，来回要很长的时间，公爵夫妇又没指望着阿约克去管理领地，只希望她学好功课，为以后做卡利娅殿下的伴读女官打好基础，便没带她去过。
至于领地管理，自然有他们为阿约克精心挑选的丈夫来负责，他们相信自己有识人之明，又有王室庇护这层保险，阿约克未来肯定能过得好。
……
特意早起过来送送女儿的伊丽莎白……原地表演笑容消失术，她本来还怕卡利娅舍不得离开，都准备好好安抚一下了，毕竟女儿从小长到大都没离开过。
结果这个小白眼狼没半点不高兴不说，还一脸的迫不及待，伊丽莎白本想抱抱她的手瞬间就收了回去，还摆出了一脸赶紧走的不耐烦表情。
彼得可没母亲这么傲娇，他直接一把抱起了妹妹，不停地亲亲她的脸蛋，不放心地把生活习惯和注意事项再一一叮嘱了一遍。
“卡利娅，注意要按时吃饭，之前您就经常这样，忙起来连饭都不吃！还有出去玩要带上护卫，注意安全……”
零零总总说了一堆后，彼得最后依依不舍地说道；
“卡利娅，哥哥会想您的，您要记得多写信回来。”
卡利娅认认真真地听完了他的每一句叮嘱，尽管彼得昨天和前天都已经说过了。
“哥哥，我都记住了，我会想您的，也会记得经常给您写信的。”
此时的兄妹俩却不知道，这些信件差点要了卡利娅的命。
一旁的伊丽莎白有些吃味地咳了咳。
卡利娅偷笑，明明就舍不得她嘛，不过，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才不会和幼稚的妈妈计较！
她没管伊丽莎白的冷脸，直接扑到了她的怀里，仰头睁着一双大眼睛，渴望又懂事地说道；
“妈妈，您不亲我一下吗？不过就算没有这个，我也会想您的！”
伊丽莎白脸上控制不住地流露出笑容，低头俯身亲了亲她，没有像彼得一样叮嘱，只是说了一句；
“外出时记得带上简爵士。”
伊丽莎白可没想到，这个仅仅是以防万一的举措，真的派上了大用场……
希德某处封闭的村庄中，密布发黑水泡的尸体横躺在原来用来晒麦子的空地上，苍蝇嗡嗡地围绕着他们。
一开始村里还有人组织起来刨土坑，将死去的人都埋葬起来，但在人死得越来越多，村庄外又只有隔着路障，全副武装地拿着枪对着他们的士兵，却没有医生，没有药物，也没有任何支援后，还活着的人也放弃了。
他们把村里的粮食都搜了出来，河里的鱼虾也都打捞出来，甚至往日里视若珍宝的牛和鸡都给宰杀了。
他们尽情地享受着不掺石子的面包，享受着不用倒满水的糊糊。还有那从未品尝过的肉的滋味。
因为他们已经不再需要熬过寒冷的冬天了，也不需要再耕作劳动了，更没有领主的狗腿子来抽打他们。毕竟，老爷们早已经在瘟疫刚开始时就已经跑了。
伊娃没有去参加他们的狂欢，她只是坐在家人发臭的身体旁发呆，哪怕手上刚冒出了那象征死亡的红疹，她也没有歇斯底里，更没有哭泣与恐惧。
与村庄里一辈子被困在土地上，如野草般被磋磨践踏，浑浑噩噩地活着的人不同，伊娃算是相当幸运了。
她的母亲虽然出生在粗野的农夫家中，却生得柔弱美丽。祖父母虽爱母亲，却也忍不住担心，他们这样的家庭，女儿生得这样美貌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但幸运的是，为母亲这份美貌付钱的贵族挺长情，在他的同类中勉强也还算个好人。
他将怀孕的母亲接到了城市里，让作为私生女的伊娃也有读书的机会，虽然八年后，这份‘爱情’彻底消耗干净。
母亲不死心，硬生生地在城中耗光了这些年从父亲那得来的积蓄，也没能挽回情人的心，最后迫不得已带着伊娃回了自己出生的村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已经过惯了奢侈生活的母亲适应不了村庄农妇的生活，所以没在家中多久，她就与一位路过的商人离开了，伊娃也就这样被扔下了。
伊娃没什么意外，她早就知道母亲是怎样的人，她被宠坏了，对“爱情”的挽回也只是害怕贫穷罢了。
幼时父母的疼爱没能在她脑海中留下记忆，印象最深的反而是和远不她美丽的管事家女儿生活水平的惨烈对比，在离开村庄后，她迫不及待地摆脱这如跗骨之蛆的贫穷，甚至八年来未曾回去看父母一眼，也未曾向女儿提及他们，仿佛他们是什么污点似的。
当然，她也不爱伊娃，女儿只不过是她用来讨好情人的工具罢了，于是，伊娃成了她的人偶娃娃，如何装扮，怎么说话全部被规定好，情人长时间未到访时，伊娃就需要“思父成疾”。
这朵只爱自己、美丽愚蠢又贪婪的菟丝花，没有人供养是活不下去的。会抛弃她这个拖油瓶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在那之后，伊娃虽然被祖父母留下，但生活着实艰难了一阵子，毕竟，再多的疼爱在女儿一而再再而三地抛弃下也不会再剩下多少。
他们能够收留伊娃这个之前从未谋面的孙女，还是因为自身并非心狠之人，母亲在离开前又良心发现地从商人那要了些钱留下，虽然不多，但还是能勉强养活伊娃。
生活没有困难太久，适应了这辛苦劳动的生活后，伊娃反而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与自在，她懂得讨人喜欢，没过多久，祖父母和叔叔就不计前嫌地真心接纳了她。
现在再不会有人将她当成提线木偶，也有人真正地将她视作亲人，爱她呵护她。
可惜，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生活也没能持续多久，这场瘟疫的到来毁掉了一切。
和一开始还抱有希望的村民们不同，她清楚地知道当这个村庄中出现第一个天花病人时，无论剩余的人是否感染，他们的下场都已经注定。
但如果祖父母和叔叔没有感染，没有死亡，伊娃也许还会拼尽一切，想办法带着他们逃跑，但现在……哈，反正又只剩她一个人了，死亡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可哪怕是这样的呆坐等死似乎也不被允许，幸存者聚集的地方，惨叫声和枪声突然传来。
伊娃只是转了转眼珠，没任何反应，继续呆坐在尸体堆中。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冒着感染的风险跑进来射杀他们这些必死之人，但无所谓了，除了让她无法与家人团聚的自杀，怎样的死法她并不在意。
不知幸运还是不幸，死神暂时并不欢迎她，伊娃被一双健壮的手粗暴地拎到了几个村民中间。
她看了一圈，就明白没这些人的挑人标准，他们这是被聚在一起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红斑，明显都已经感染了天花，但看起来精神还好，都是感染初期。
不过，没有戴乌鸦面具，没有戴手套，没有穿隔离的长袍，虽然从之前死去的教堂神父来看，这些东西作用有限，但这样毫无防护，他们不怕吗？
执行命令的凯尔转头看向队长塞维。
“队长，其它的都处理干净了，这几个都是症状还没太严重的。”
塞维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下令道；
“问问这几个，有什么要求？告诉他们，只要他们配合，不太过分的我们可以满足他们。然后把这个村子里的尸体都烧了吧，去下一个。”
塞维当然不是做慈善，但对这一帮本就快死的人，暴力的作用也没那么大，而他们接下来的行动需要这些人不闹事。
至于感染天花？哈，在他们接到命令后，就没想着能够活着回去，那还需要怕这玩意吗？
虽说是必死的行动，但他们都心甘情愿，没有任何怨恨，毕竟他们都是贫民窟出身，被王后卡洛琳挑选培养成密探。
他们对从垃圾堆中拯救出来的主人忠心耿耿，早就有献上生命的觉悟了。更别说卡洛琳王后还仁慈地承诺过无论成功与否，他们都是希德的英雄，他们的家人会得到最妥善的照顾。
如果可以，卡洛琳也不想打天花的主意，毕竟一个控制不住，很容易自食其果。
但想要刺杀卡利娅，哪怕有内部的情报，又有斯特林公爵的放水，难度也相当大，毕竟对方可是带了一千精心训练的护卫，更别说还有约克郡的支援。
因此，卡洛琳根本没想过要硬碰硬，经过费古公爵当年的投毒，伊丽莎白在卡利娅食物方面恐怕会更加警惕地防范，下毒操作难度相当之高。
但瘟疫不一样啊！只要将感染源带过去……再多的防护又有什么用呢？
至于传染的隐患，卡洛琳只能尽量规避，带上还没到感染后期的活人，到地方了再现用现杀，从山林等无人之处走……
当然，如果不小心有人撞上了这支队伍，那就只能让他们去死了……为了希德的未来，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
于是，这支只有五百个人，其中还有一百个天花感染者的队伍就真的用他们差点成功的行动再次给卡利娅好好上了一课，这个时代还可以更加地残忍和没底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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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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