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对不起！对不起顾哥！我我我这汤……”
张强立马把碗往旁边桌上撂下，和另一个男生手忙脚乱地摸着裤兜找纸。偌大的喧闹食堂里蓦然一静，人群都被这动静吸引，饭也不香了，纷纷抬头吃瓜。
“一班的周创啊……”
“他旁边不是顾衍之吗？模范学生代表呢怎么还欺负人……”
“妈呀手指好长腿也好长……”
“花痴啥，四对二，要搞校园欺凌啊？”
“旁边那个棕头发的是谁啊没见过。”
“就是那个被星华撵出来的，叫陶乐舒……”
“啊？顾衍之怎么还和这种人混在一起……”
……
甚至有人举手机拍起了照，想必又会是论坛热帖。
“手残啊？我看你是找打……”周创还欲动手，却被顾衍之轻轻制止。
顾衍之起身递过去一张纸，笑容拂面，一张俊脸将温和儒雅演绎得淋漓尽致。
“你手没烫到就好，没关系，快去洗洗手吧。”
这一笑，两人摸着荷包的手都不抖了，满脸错愕。
人群中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尖叫，伴随着崇拜的语气——
“我说什么来着！顾衍之他就是很好啊——”
“校草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啦~”
气氛瞬间转变，本该剑跋扈张的场面被顾衍之绅士大度的话语和笑容化解，宛如春风化雨，令人叹为观止。
好一个宽以待人严于律己的完美校草啊！
这场合，这压力，这千钧一发之际被人大方谅解——张强要是个性缘脑，结婚请几桌人都想好了吧！
陶乐舒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卧槽啊！这是什么花式变脸！
拆尼斯空夫？！
话已至此，张强两人识相麻溜地滚了。
周创本来还欲说话，却被韩一航眼神制止，只好“啧”了声坐下继续吃饭。
顾衍之不紧不慢地擦着校服裤，人群稀稀落落散了，但似乎无人在意风光霁月的校草裤子上这片不大不小的油污。
毕竟，还是那两位满手汤水、慌里慌张的同学更窘迫，更可怜吧？
陶乐舒过意不去，光是想象那块油贴着皮肤黏糊糊的感觉就隔应，他感觉顾衍之其实很爱干净，从他睡觉都要用块专用桌垫就能看出。
他起身往食堂门口跑去，回来时手上拿着个细长像笔的东西。
“你拿了个啥？”周创问。
“应急去污神器！”
“嚯！从哪儿掏出来的？”
“我行李箱就放在门口，我从里面掏的。”陶乐舒坐下，递给顾衍之，“你要不要试一下这个，效果很好的，挤两滴就可以去油了。”
这个是他昨天拿了陶爸的安抚费逛街看到的，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这个好啊，阿衍快试试。”韩一航笑道。
顾衍之撩起眼皮看了陶乐舒一眼，接过笔在桌子底下涂抹，片刻后还给了陶乐舒。
“怎么样？好用吗？”陶乐舒满心期待。
别给我丢脸啊小神器……
顾衍之薄唇轻启，“一般。”
……
“好吧……那那你只能回家用牙膏什么的刷刷了，用开水可以洗掉的……”陶乐舒细心补充两句，把神器揣回兜里。
谁知周创一听“回家”两个字，下意识说：“阿衍住校啊，不回家的……”
韩一航不动声色在桌下轻踹一脚，像是在提醒他别交浅言深，他反应贼大的抖了一下，赶紧闭嘴。
陶乐舒也没在意，“哦哦”两声，“那更好了呀，今晚上回宿舍你可以拿来给我，我帮你洗。”
默不作声的顾衍之突然抬头，“你给我洗？”
陶乐舒点点头，“我之前在家经常自己……看阿姨洗。”
“是吗。”
“是啊！”陶乐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出牛马打工人常用社交手段，“本来也是我带来的麻烦，要不我请你们喝奶茶吧？就当是感谢你们啦……”
“不用了。”顾衍之端起盘子往外走，“举手之劳。”
异常冷淡的态度毫不掩饰，换作是任何其他同学顾衍之都会装一装，但面对这个早就见识自己另一面的转学生，不由生出些不知所措的烦躁。
陶乐舒愣了愣。
“别瞎客气，改天改天，改天我们打篮球你来送水就好。”周创也端起盘子跟上，拍拍他的肩膀，韩一航笑笑和他道别，三人陆续走远，嘻嘻笑笑，或严肃或散漫，那氛围仿佛谁也融不进去。
顾衍之大步向前，路上有同学打招呼，他也停下耐心寒暄两句。
尽管腿上湿漉漉的触感一刻不停地催促着自己离开。
*
“阿衍，阿衍！你走慢点儿啊。”周创追上前面快走的身影，跟韩一航对视一眼。
你问。
凭什么，你问。
啧，我没你会说话啊！
韩一航翻了个白眼，迈两步和顾衍之并肩，笑嘻嘻的。
“阿衍……哟！乐乐那神器还挺牛逼诶，效果这么好，我听到你说一般还以为真的没啥效果呢，下次找他要链接去。”
顾衍之勾了下嘴角，“试探我呢？”
“啊……这，”韩一航卡壳了。
周创干脆不憋了，一把挤开韩一航，问，“对啊，你为啥不开心啊？跟我俩就别装了吧。”
“和你们没关系，”顾衍之顿了顿，脚步加快走进宿舍楼，“也和那个陶乐舒没关系。”
“那是为啥啊？总不能是因为那汤吧？”
顾衍之平时面上总说说笑笑，虽然寡言冷淡，却流露出友善温和的态度，让人很舒服。
平时脾气看起来很好，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冷淡是两种极端。
要么极端友好包容，像温水；要么极端锋利排外，像一把软刀子。
前者是常态，后者简直比流星还罕见，一年365天都少见一两天，也就是现在的状态。
顾衍之没说话，沉默地爬着楼梯，快到三楼的时候他“嗯”了一声。
转过头，带着轻松的笑，“那汤太恶心了，天气又热，黏得我烦。”
周创一听松了口气，“嗐，就这！给我吓得你刚刚，我还以为人陶乐舒咋惹到你了呢。”
韩一航也笑了笑，不经意提了一句，“阿衍还是这么热心肠，一开始听你接张强话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呢。”
三人各自回了宿舍，他们各自有间单人寝室，这会儿到点了自动倦鸟归巢。
顾衍之关上寝室门，却原地不动，自然放空大脑。
等广播打了午休铃，才发现正盯着那片濡湿洁白的布料看。
这笔还挺好用？
*
陶乐舒回到寝室，争分夺秒把新领的校服洗了晾在阳台。
所谓有其校必有其服，一中的校服不比星华的深色学院风，沉闷的蓝白配色和这所学校严苛乏味的管理模式相呼应。
陶乐舒正吭哧吭哧拧着水呢，下一秒校园里就响起了午休铃声和一位中年男子的塑料普通话——
“午休时间到了，请——同学们保持安静，养精蓄锐，为下午的学习提供饱满的精神状态！”
连着放了三遍，第二遍还没放完男寝楼下就没什么人影了，蝉鸣聒噪的午后回荡着阿姨锁门的铁链声。
陶乐舒探出脑袋瞅了瞅，附近的几间单人寝都拉上了阳台窗帘，看样子是要睡了。于是放轻动作晾好衣服，也跟着适应这严格的作息，乖乖躺床上睡觉，睡前还不忘把冰袋在冰箱里冻着，晚上好掏出来给青蛙眼冰敷消肿。
睡了一觉，精神迷迷糊糊，陶乐舒跟行尸走肉似的走进教室，感觉才来学校半天就被莫名其妙吸光了精气。
这个点教室陆陆续续人多起来，陶乐舒走回座位，看到窗边拿着本厚厚的书撑着头在看的顾衍之，悠闲惬意，第一次对“学神”这个形象有了实感。
学渣睡一觉起来，啥也没做，精神气-1；
学神睡一觉起来，专注看书，魅力 1。
这个学校就是一个巨大的能量守恒。
早不穿晚不穿，高三只剩一年时间了陶乐舒带着毕业五年退化已久的大脑穿过来。
想到自己要用一年时间奋战高考，陶乐舒也没功夫焦虑了，赶紧拿了本教材预习起来。
*
“顾神，可不可以帮我看下这道题呀？”课间，一个编着侧麻花辫的女孩子声音甜美，抱着本绿色习题册过来问。
顾衍之正准备趴下睡觉，闻言微不可查蹙起眉头，收回了准备掏垫子的手，“哪道？”
女孩别了别头发，似乎是想贴近一点，为难地看着坐在外围的陶乐舒。
“舒舒？可以让一下嘛？我问完题就走哦。”
陶乐舒第一反应是谁是叔叔？视线不由自主被那本绿色封面的英语习题册吸引，反应过来赶紧起身给小女孩让座，笑道：“你坐，正好我去上个厕所。”
女孩没回他，笑着坐下就把习题册推过去了，声音莫名委屈巴巴的，“这篇完形填空好难，有些捋不清结构……”
顾衍之低头一行行看起来，浓密的眼睫微垂，脸上是令人信服的专注神情。
接下来就是陶乐舒听不太懂的学术输出了。
*
走廊上，周创正靠墙和隔壁班男生嘻嘻哈哈着，眼睛瞟到一个清瘦的身影晃晃悠悠从厕所出来。
他不以为意，转头聊了会儿又瞥一眼，发现陶乐舒在班级后门张望一眼没进去，反而拿出本单词书靠着走廊栏杆小声背了起来。
外面气温不比开着空调的室内，炎热的空气蒸烤着皮肤，就连周创这种聊天放松的都选了个轻松地儿，离不开班级门口透出的凉风，这个转校生却傻乎乎地选了个最热的地方学习。
周创撇撇嘴，走上前悄悄凑近。
“额搬等额搬等A，B，A，N，D……不许吵我！”
我靠，周创一惊，这人背后长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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