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苦塔上系了一圈风铃,随风摆动,发出空灵的声音,传到慕怀昙耳朵里。
“慕姑娘与我三弟究竟是什么关系?”白珏一步步朝她走来,脸上始终挂着笑。
慕怀昙脑中浮现出与白瑾在一起时的场景。
“认识而已。”她斟酌许久,最终这样答。
白珏微微皱眉,又问:“那日在王尚书府上,种有木绣球的院子里,你有没有见过白瑾?”
“我......”回答的话不受控制地往外冒,“我不记得......”慕怀昙仍存有一丝清醒。
白珏眼中闪过一抹暗色,他抬手,压在慕怀昙肩膀上,属于成年男人的压迫感将她包裹。
“你只需回答我,是,或不是。”白珏压着声音在慕怀昙耳边说。
慕怀昙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叫唤着,让她回答是。那声音疯狂地想从喉咙里挤出来,慕怀昙死死咬住下唇,嘴唇被咬破,她尝到了血腥味。
但即使这样,她控制不住身体的冲动。在白珏逼问的眼神下,“是”这个字,已经抵至舌尖......
“大哥,原来你在这里。”
清清冽冽的一道声音,仿若亮光破开云雾,让慕怀昙瞬间清醒。
白瑾双手环臂,斜倚在门框上,好似来看风景的样子。他微微侧头,与慕怀昙怔然的一双眼对上。
“咦?慕姑娘也在。”虽是问句,他眼中却没有任何疑惑。
当看见慕怀昙唇边的一滴血珠时,白瑾面色陡然沉了沉。但很快,他视线移向一边,神情如常。
“我与慕姑娘恰好碰上,都是来看日落。三弟来是?”白珏表现得很从容。
“父皇唤我来找你,说要商讨什么事。你知道的,我对那些政事一点也不了解。”
白珏也拿不准白瑾说的是真是假,他疑迟片刻,只能选择过去。
走之前,还热心肠似的对白瑾说:“慕姑娘来者是客,你好好带她参观,可不要敷衍了事。”
白瑾没点头,也没摇头。
但慕怀昙看见白珏的身影刚消失,白瑾就转头要走,甚至连句话都懒得跟她多说。
慕怀昙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她直觉,白瑾很生气。虽然白瑾面上没表现,但看那不断摩挲着青玉坠的手就知道了。
他生气个什么劲?
慕怀昙搞不懂,她只记得方才自己与白珏说了几句话,白瑾就来了。
对了,她和白珏说的什么话?慕怀昙挠挠脑袋,突然想不起来。
她索性不想,快步跟上白瑾的步伐。
“三皇子,我知道您贵人事多,但我......民女可否斗胆请三皇子帮个忙?”慕怀昙露出一个近乎谄媚的笑。
白瑾头也不回,“什么忙?”
慕怀昙知道他还在气头上,但她这不是找不到问题根源嘛。所以她打算先办正事,而后再慢慢哄人开心。
更何况这是白瑾答应过她的事,应当不会反悔。
“民女想问三皇子说的琉璃珠和溯形,什么时候能提上日程啊?”慕怀昙盯着白瑾眼睛,试图用意念让他回忆起那日的事。
她还指望挖掘出那具白骨的来源呢。
白瑾也垂眸看她,本来一张冰冷如霜的脸,或许是被慕怀昙“渴求”的神情逗乐,嘴角竟渐渐浮现出上扬的弧度。
慕怀昙觉得有戏。
但下一秒,那弧度被压了下去,白瑾摇头,“不行。”两个字斩钉截铁,丝毫不给慕怀昙挽留的空间。
“为什么啊?”
“玄门秘器,概不外借。”
慕怀昙有些蔫,“亏我还那么努力地帮你保守秘密......”她小声嘟囔。
但话说出口,慕怀昙又忽然迷茫,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保守什么秘密?
慕怀昙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好像和白珏在高台上的那段记忆,是空白的。
她急得扯住白瑾衣摆,话噼里啪啦往外冒:“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才会突然出现,打断大皇子的话?大皇子究竟问了我什么,是不是关于你的事?可是我们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他?难不成是血......”
慕怀昙捂住嘴,后怕起来。她就不该跟白珏走在一起,她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奇术,能逼人说实话,真是防不胜防。
她最怕的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而让白瑾置身险地。慕怀昙自己遇险都不怕,她最怕连累别人。
慕怀昙战战兢兢地抬头,却看见白瑾眼中没有任何怪罪她的意思。
白瑾语气带了些讶异,“你能回忆起来?”
“只能一点点。”
见白瑾沉默,慕怀昙追着问:“难道我不应该回忆起来?”
是不应该。白珏用风铃布了搜魂阵,普通人陷入其中,绝不可能有任何记忆。只有一类人除外,那便是像白瑾和莫维艰那样,有修道天赋的人。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踏入玄门也就意味着要担起责任,如今血衣神泛滥,京城妖鬼盛行,清虚观已经不敢再招新人,就怕让新入门,术法还未修好的小道士送命。
想到这里,白瑾硬下心肠,挥开慕怀昙拽着他衣摆的手,往浮苦塔最高层走去。
慕怀昙不知道她又触了什么霉头,此时不敢再动白瑾,又不愿放弃琉璃珠。纠结间,竟随着白瑾爬到了顶层。
此时日头偏西,霞光给顶层的观星阁镀了层金漆。
慕怀昙看见一个模样奇怪的圆形仪器,旁边还守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她认识,好像叫什么莫维艰,是白瑾的师兄。
“师弟,人姑娘没出事吧?”莫维艰走过来,搭上白瑾脖子,附在他耳边说:“师兄这回传信算不算及时?你打算怎么谢?”
白瑾懒得理他,莫维艰要有这样机敏,他便不至于总单打独斗。
他知道,真正传信的人是面前的女子。女子约莫四十岁,正笑着看着白瑾,眼角皱纹反而给她增添了岁月的韵味。
白瑾朝她拱手:“莫姑姑好。”
姑姑?慕怀昙有些懵,难道这人是皇帝的妹妹不成?可没听说皇帝有妹妹在京城啊?
正想着,白瑾推了她一把,介绍道:“这位是莫大人。”
慕怀昙瞬间知道了此人身份,原来她就是鼎鼎大名的莫何归。那个因才学过于出众,以女子之身,破格入翰林院的莫何归。
如今还当上了翰林院学士承旨。
另一边,白瑾也正恭贺此事。但莫何归闻言,只淡淡“嗯”了一声。
莫维艰挽住白瑾胳膊,把他往外扯。“别打扰我姐调试观星仪,有空谈朝事,还不如去看风景。”
看到慕怀昙有些惊讶的表情,莫维艰郁闷道:“难道看不出来吗?虽然我俩差了十岁,但那相同的出众气质,你不应该看不出啊。”
白瑾对慕怀昙说:“旁人都说他把脑子给了姐姐用,你看不出也是正常。”
慕怀昙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浮苦塔顶层,眼前再无遮拦,霞光照耀在千万户百姓的瓦片上,汇成一条波光粼粼的金色长河。
没有高门贵户,与贫民寒舍之分,一切都渺小到看不清,大家都是静静淌着的河水。
“圣上铸浮苦塔的初心,便是时刻提醒自己,为君为臣者眼中不能没有百姓。”
如今的这位皇帝的确是个仁君,在位期间,颁布了数条有利于民的法令,民间无不称颂。
可慕怀昙从白瑾眉宇间,看出了忧愁。她想问,如今浮苦塔还在,圣上的初心也还在吗?
或许也不用问。方才在临水殿,她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南方涝灾频频,生民煎熬,圣上却只欢喜于百姓传颂自己的丰功伟绩。
太阳彻底落下去,光亮一丝一丝从世间抽离。慕怀昙搓了搓手臂,忽觉一阵寒意。
“好光景不长有啊......”莫维艰叹了句。
慕怀昙看着他那故作伤春悲秋的样子,不禁笑出声,她随口接:“却是那边才见,光影东头。莫公子可不要愁坏了身子。”
听了慕怀昙的话,莫维艰正色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感觉很高深的样子。”
莫维艰表情严肃,慕怀昙却更想笑了。
“那边才见,光影东头......竟是与我多年观测得出的猜想不谋而合。”莫何归站在观星仪前,托着下巴沉思。
“常听瑾儿说,慕姑娘德行、武艺兼俱,并非世间流言中的那样。如今一观,慕姑娘见地也是不俗。”
面对着莫何归那双真情实意的眼睛,慕怀昙不由得赧然。她忽然想起,这个世界的科技还没有那么发达。
“这也是前人的智慧,我不过偶然得知,莫大人谬赞了。”
莫何归只道她是谦虚。莫何归挽着她的手说:“世人对女子,的确更苛刻些。往后你若遇到什么难事,尽管来找我。再不济......我那个弟弟或许也能帮得上忙。”
莫何归是个性情中人,一路走上来,她见过太多龌龊的人和事,但只要能入她眼的,她也会尽力相帮。
慕怀昙谢过了莫何归的好意,她不是把别人的赏识当筹码用的人。她暗暗记住这个人情,见莫何归还要忙,便自请离开了。
莫维艰送他们下楼。慕怀昙看着莫维艰的背影,想了想,她好像真的有事需要请他帮忙。
慕怀昙趁白瑾走在前面,拉住了莫维艰,小声说:“听闻贵观有一秘宝,名曰琉璃珠,以它为载体,可用溯形术。”
“秘宝?”莫维艰愣住了。
“我近日遇到了一些难事,不知贵观可否相帮......”
慕怀昙话还没说完,莫维艰就豪爽地挥挥手,“害,不就一破珠子吗?用术法淬炼一下就能用,算什么秘宝?”
“你想用溯形啊,约个地方,我明日来找你。”莫维艰一口气应下来,但他忽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莫维艰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他想起来,慕怀昙和白瑾走得那么近,为什么白瑾不直接帮她?
他闭紧嘴,发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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