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皇后娘娘唤您去前殿。”
一晃六年过去,月澜意不再是之前那个小婴儿,他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看书,听见宫女的话,便将书放下向前殿走去。
此时正是寒冬,雪飘如絮,他一身水蓝色的童子服配上雪白的狐裘,寒冬腊月,风刮在脸上带来了些疼痛,他将脸缩在绒毛里,加上雪白的发丝,活像个小雪人走过去。
走进了前殿,他隐隐看到珠帘后不只姜皇后一人,直到走上前去,才看到除了皇帝和皇后外,还有一陌生男子坐在位置上。
那人一身一品官员的仙鹤红袍,面上带着笑意,五官生的极好,眉眼凌厉,却又因为他的嘴角的笑意而压下了这份凌厉,全身气度既温和,又不失上位者的威严,像是那些京城里官宦小姐所描述的春归梦里人。
月澜意不着痕迹的看了几眼便收回了视线,走到主位的皇帝皇后面前,表情从容,跪下行礼,一举一动都展现出皇家气度,挑不出半点错。
“见过父皇,母后,母后召儿臣来,所谓何事。”
姜皇后听见这话后笑了笑,嗔怪道。
“你这孩子,难道父皇母后非得有事才能唤你来吗?快起来吧,别跪着了,地上凉。”
月澜意战起身来,垂下眼,回道。
“不敢,不过母后教导过儿臣,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儿臣想多看些书,将事事都尽量做好,这样才能让父皇母后高兴。”
说完后,月澜意隐约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可他用余光扫了一圈,没发现具体是谁,周围的宫女都低着头,不敢抬起头乱看,皇帝和姜皇后看他又不需要遮遮掩掩,排除其他人后,便只剩下一个人了。
月澜意在心里琢磨着,他为什么要看自己,随后便听见了皇帝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皇帝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语气里带着笑意。
“好啦,你有这片心是好事,你母后把你教导的很好,不过也要注重身体,注意劳逸结合。”
月澜意垂首。
“是,儿臣知道了,谨遵父皇母后教诲。”
“朕让你母妃召你过来,主要是有一事,澜意啊,你已有6岁,虽然平时广读诗书,但没有专人教导到底还是不行,这样。”皇帝招了招手,坐位上的男人走下位来,屈身行了个礼。
“这位,是江爱卿,也是当朝丞相,当初十八岁考上状元,如今年仅二十四便封侯拜相,自幼饱读诗书,便让他坐你的老师,可好?”
江丞相江淮宴,字鹤随,寒门出身,在这个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时代,硬是靠自己,为天下寒门学子打开了一条通往仕途的康庄大道,成为皇帝制衡士族的一把刀。
这样一个人,就算他表现的再温和,都不可能那么无害,不然早死八百回了,也走不到如今的位置。
而他又不是太子,只有太子才会有专人教导,而江淮宴又已贵为丞相,他又是中宫所出,把他们凑到一起,皇帝不怕以后权臣当道外戚干政吗。
虽然说是在询问他的意见,但是很显然,皇帝做的决定,自然是不允许拒绝,只是……
他心中总有点不好的预感,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儿臣无意,多谢父皇,儿臣定当听从老师的教诲,不辜负父皇母后的期待。”
皇帝听了月澜意的话后,笑出声来,大呼三声好,随即便让人去江拜师用的东西拿过来。
不一会儿,宫女就将东西一一摆好,月澜意趋步走到水盆前,在宫女的服侍下净手,正了正衣冠,将桌上的盘子双手拿住,走到江淮宴面前,屈身跪下,嘴里说着拜师词。
“本宫想向老师求教受业,特来贽见。”
江淮宴拱手鞠躬。
“参也无德,请三皇子无辱。”
随后伸手将月澜意手上的盘子接过,月澜意随之拱手向下一拜。
江淮宴看着月澜意,脸上仍挂着笑意,这场面倒真像是师心相亲。
“求学者,当博学,温习,理解,实践,谦让,做到此五点,方可学有所成。
殿下是皇子,除了基本的四书五经,君子六艺外,还需懂得帝王心术,这些内容,臣当倾尽毕生所学,一一授予殿下。”
随后,便伸手将月澜意扶起。
“你既唤臣一声老师,那么,臣,便会护你一辈子。”
这样,便算礼成了。
“澜意,江爱卿,你们先退下,朕有话和皇后说。”
月澜意:“是,儿臣告退。”他说完后转身就走,却感觉有一种力量从身后拽住了他。
他回头看去,就看见江淮宴对着他笑了笑,上前牵起他的手,随后一起走出殿外。
外面大雪还在下,宫女给江淮宴递了一把伞,江淮宴将伞撑开,拉着月澜意便要往雪里走,月澜意故意较劲,站在原地不动,不往前走。
江淮宴轻叹了一声,似是无可奈何,却仍是笑着的,蹲下身来,与月澜意平视。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罢了。”
随后直接单手将月澜意抱起来,视角突然一变,月澜意怕摔下去,下意识抱紧了江淮宴的脖子,他没想到江淮宴会直接上手,一下子有点懵,随后反应过来刚准备发作,就听见抱着他的人说。
“殿下似乎对人情事故方面有所欠缺,那么七情六欲,万千红尘,便也由臣教予殿下。”
月澜意被江淮宴这一套连招打下来,都快气笑了,又冷不丁听到这话,又觉得可笑,七情六欲?万千红尘?
他是妖,是怨气里诞生出来的妖孽,这样的他,怎么可能有人类的情感?又怎么可能在乎万千红尘?
而且,从他这位老师的言行里看出,他这位温润如玉,风光霁月的老师,好像也没那么正经。
江淮宴似是丝毫不知道月澜意内心的想法,一手撑伞,一手抱着他往前走,月澜意也不知道他一个文官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一直抱着他手臂不酸吗?
他没被人这样抱过,感觉浑身不自在,在江淮宴怀里动了动,然后他就感觉到江淮宴将他往上颠了颠,他一下子被吓到,又抱紧了江淮宴的脖颈。
“你……”
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听见江淮宴似笑非笑的威胁“殿下还是坐稳些,别乱动,不然摔到殿下了,那可就是臣的大罪过了。”
月澜意:“……”你嘴上说那么好听也不见得你真的在乎啊。
这一下,月澜意是彻底老实了,一个人自己偷偷的生闷气,思索了许久才不甘心的吐出一句话。
“我们现在去哪?”
江淮宴听见月澜意的话,似是惊讶的看了月澜意一眼。
“呀,臣还以为殿下再也不想理臣了。”
月澜意:“……”刚才不是,现在就不一定了。
“御花园,今天便是第一课。”
月澜意愣了愣,所后才回想到江淮宴这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而就他们在路上打闹的这一会儿,御花园也到了。
现已是冬日,御花园里许多名贵花种都凋敝了,唯有那几株梅花开的正好。
月澜意拍了拍江淮宴的手臂,示意他放自己下来,江淮宴将月澜意放在地上后,月澜意便伸手接了一片雪花。
鲛族的体温比常人低一点,雪花在他手里停留了一会儿才化。
月澜意回头望向江淮宴,问道:“你说的第一课,是什么?”
江淮宴笑了笑,正当月澜意觉得他是要告诉自己答案的时候,江淮宴拍了拍月澜意的头,力道不重,但很有教育意味。
“没大没小,叫老师。”
月澜意:“……”他忍住将人掀出去的想法,望向江淮宴,学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回道。
“那我亲爱的老师,你将本宫带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于是他就又挨了一下,理由是不要学大人说话。
江淮宴似是知道月澜意快要爆发,于是拉起月澜意的手来到了一片雪地里,不做什么只是问他。
“殿下在这里,看见了什么?”
月澜意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雪花印在他银紫色的眼睛里,像一颗宝石。
“雪。”
月澜意回答,江淮宴摇了摇头,说:“殿下再看。”
月澜意想了想,斟酌了下,回道:“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不对。”江淮宴又摇了摇头,“殿下且看。”
月澜意随着江淮宴走去,眼前出现了一朵小白花,是平日里在不起眼的样子,却在这个大雪天开出花来,清阳耀灵,和风容与,它在这白雪中,似是与雪花融为一体,却又在这天地间,开出了自己的亮色。
月澜意不解其意的转头看向江淮宴,江淮宴却没有理会他的疑惑,只是继续问道:“殿下觉得这株花如何?”
月澜意没有犹豫,直接回道:“宁愿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有梅花之傲骨,又不输自身的气概。”
江淮宴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殿下说的对,也不对。
这株花在与浩渺天地间的其它事物比起来并不起眼,也看似不重要,但是它在这天地间开出了花朵,便证明了它自己的意义。
它的存在本身便是意义,纵使生命短暂,微不足道,却也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就如同蜉蝣朝生暮死,蝴蝶短短十几日的生命,可它们依然是确确实实存在的,这是无法否定的。
所以每一分生灵自有它存在的意义,也自有它注定的命数,但无论他的命数是什么,最后的结局怎么样,无论他做过什么,我们都最起码要有对生命的敬畏。
因果循环,一个作恶多端的人,不论怎样,他自有他应得的下场,自有他欠的因去还,但不能因为他作恶多端便否认了他生命存在的意义。
而殿下您,在你眼中,生命或其它事物皆不曾放在眼中,也无法去理解生命的含义,因此,在这茫茫雪域里,你看不到这一株花,所以殿下,臣教您的第一课便是生命至重,有贵千金,永远不要随意的剥夺其它的生命生存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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