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如同每次系统出现的时候一样，隔了许久，虚空中忽然响起一声提示。
“恭喜你，完成了全部的任务。你们已经相爱到不需要系统的干预，你们是真正的灵魂伴侣。”
“系统”的声音乍听上去还是一如既往的机械电子音，可若是仔细辨认，便能从其中找到一丝丝属于人类的疲倦。同时，他说话时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有些失真，像是信号不好。
郁宁完全不在意他说了什么，狂喜之中只是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急切地说：“任务结束了，是不是他的水晶症也可以解除了？！”
“他状态很不好，你有没有办法带我们离开这里？”郁宁近乎祈求地问。
回应他的是良久的沉默。
系统说：“对不起，我不可以干涉这里的事。”
紧接着，他又说：“……但是，谢谢你。我终于要完成我的心愿了。”
“作为谢礼，就让我稍微超越一下职权吧。”
最后的话语轻得近乎呓语，郁宁早已筋疲力尽，只能尽量抱紧沈言白。
脑袋越来越昏沉，恍惚之间，天上的星星似乎突然变得异常接近，视线逐渐被白光包围……
那白光越来越刺眼，郁宁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破茧的蝶，不知不觉脱离了身躯，越来越轻，越来越高远，飘向遥远天际。
意识消失的前一刻，系统终于褪去机械的声音，用上了他原本的声音：“谢谢你，郁宁，你替我活得很好。”
而郁宁回答：
“……谢谢你……让我……遇见……”
“铃铃铃——”
尖锐刺耳的铃声敲打着神经，郁宁睁了睁眼睛，只觉头痛欲裂。
下一秒，昏睡前的意识如同潮水般涌上，记忆回笼的刹那间郁宁猛然清醒，睁开眼，看见一片洁白的天花板。
他记得……沈言白、沙漠、失温，然后是系统，不，“郁宁”帮助了他们……
他现在在哪？得救了吗？沈言白呢？！
看清四周环境的那一刻，郁宁瞳孔猛地缩了一下，然后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眼前的一切都熟悉得令人费解，是他的家：不是他和沈言白的家，而是真真切切的、他穿越之前的家。
他，回来了。
而周围，并没有沈言白的身影。
明明这里是他家，可郁宁却像是找不到家园的动物一样，茫然地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最后站在了窗前。
一轮炽热的红日悬在天边，整座城市沉浸在落日余晖中。公路上车流有条不紊向各自的道路前进，归巢的倦鸟站在路灯栏杆上歪着头与他对视。只有他的心空荡得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开口时的声音低沉而滞涩，不知多久没发过声的声带艰难颤动。郁宁双手按在玻璃上，站得很直，他的目光穿过层楼，穿过云层，穿过遥远的太阳，仿佛要跨过一切看不见的阻碍，回到爱人的身边。
像是自言自语般，房间里只有他的声音回荡。
“郁宁，我们来做最后一个交易吧。帮我一个忙。”
“诶，”保安室里的王大爷放下手上拿着的报纸，推了推眼镜，像是看见了什么稀奇人物一样看向墓园门口，“你是小郁吧？好久没来了，最近工作特别忙吧？现在的年轻人确实不容易。”
一身沉沉黑衣、撑着黑伞的男人收了伞，露出伞后一张清俊端正的脸，对着大爷无比亲和地微微一笑，“是我，没想到大爷您还记得我。最近是挺忙的，终于有空回来看看。”
大爷摆摆手，“你之前来的最勤，一张脸又那么俊，我想不记住你都难。对了，你最近还在演那个什么电视剧吧，我听孙女说她老在电视上看到你。”
“谢谢您，不过，”郁宁顿了顿，眼睛不知看向何方，有一丝惆怅，“之后大概不会再看见了。”
大爷没听清他最后一句话，只当他是在同自己告辞，“好好好，你快进去吧，我不耽误你时间了。你们年轻人都忙，我知道。”
淅淅沥沥的小雨，昭示着春天的到来。雨水洗净万物的尘浊，每片叶子都青翠欲滴，沉默地在微风细雨中颤动。
郁宁手捧一束灿烂如霞的花，行走在一片阴沉墓碑之中时，仿佛一束撕开阴云的光。他没打伞，任凭缕缕雨丝拂面。乌发被雨水浸湿，粘在光洁的额头上，低垂的眼帘下投着浅浅的影，看起来忧郁得让人心软。
他循着记忆的指引穿过林立的墓碑，最终脚步定格在一块简朴的合葬墓碑前。
墓碑被打理得很好，擦洗得一尘不染，面前连一丝青苔都没有。郁宁缓缓跪下，先放下花，然后一丝不苟地磕了三个头。
“……爷爷奶奶，我回来看你们了。”
一开始的话语带着犹豫，像是回家晚了的孩子害怕被家长责备，之后的话语便变得絮絮叨叨，郁宁事无巨细地向他们讲述自己的生活。
“总而言之，我过得很好，好好照顾自己了，工作也很顺利，你们二老不用担心。而且，我终于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了。”说到这里，郁宁忍不住露出笑容。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眼底的温柔笑意几乎满溢而出。
那是个只有想到恋人才会有的眼神。
“他叫沈言白。他很好，性格特别稳定，看起来就很适合考公务员，”他顿了顿，看着墓碑上面容慈祥的老人照片说，“爷爷你肯定喜欢他。”
“他对我也很好，向我求婚的时候特别傻，一看就是能死心眼过一辈子的人，奶奶你也会喜欢他的。”
越说越觉得好笑，郁宁觉得自己像初次带对象回家前的小年轻，拼命向家里人推销沈言白的好。这样想着，他真的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爱的人面前，人似乎总是很容易发笑。
郁宁笑完，又磕了三个头，直起身来说，“我们离得太远，他没机会过来，所以我就替他拜见你们好了。反正我们要结婚了，我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我的。”
小雨连绵，落在皮肤上几乎轻柔得感受不到。郁宁缓缓向前倾身，像是小时候靠在爷爷奶奶怀里一样，将额头抵在湿漉漉的墓碑上。
“你们二老不要牵挂我，在那边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们了，你们要保佑我幸福哦。”
“下辈子我们还做一家人好不好？”
风摇树动，作为回应。
雨停之后地面湿漉漉的，王大爷正忙着搬出一把藤椅，看见郁宁一步步走出墓园，搭话道，“走了啊？”
郁宁点点头，微笑说：“嗯。辛苦您了。大爷再见。”
王大爷洒脱地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路上注意安全哈。”
郁宁转身，深深回看了一眼沉默萧瑟的墓园，最终还是踏上了来时的道路，离开了这个埋葬着他家人的地方。
他还记得爷爷奶奶相继离世之初，终于意识到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时的那种茫然绝望。之后的无数个瞬间，他会无意识地回想起家人的面孔，然后怔怔地品尝那越来越浅的心痛，慌乱地想自己是不是要忘记这些他最亲的人了。
到今天他终于明白，也许那是爱他的人在希望他幸福——不要被困在一个人的孤城里，向前走，那里有爱。
于是郁宁大步进发。
手机铃响过两声，不知怎么的，郁宁一颗心猛得一颤，接听的手指都有点发抖。
“你真的要回去吗？”是系统的声音，依旧是古井无波的样子。郁宁知道，这大概是自己最后一次听他说话。
郁宁答得毫不犹豫：“当然。你有你的幸福，我也有我的。回到他身边就是我的选择。”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过了几秒才说：“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到时候就再也回不来了。”
“没关系。”郁宁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用沈言白一样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心头泛上一丝甜蜜，不由微微笑起来。
原来他每次说“没关系”都是这种心情吗？那不是无所谓，而是因为你在身边，无所畏惧。
“不管在哪里，我都会努力寻找幸福。现在只不过是，我渴望的幸福里有他。”
系统不再多说，低声回答：“好。”
郁宁却突然问：“你呢？你得到幸福了吗？”他想知道，那个与他同名，却失望地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人，是否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
“嗯，”这次系统的音调有了松动，细听的话会发现他的声音也不过是一个年轻人，“谢谢你。任务结束了，我也有了新的身份，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开始为自己而活。”
“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不会有人伤害我，也不会有人被我伤害。不过最重要的东西我已经有了。”
他没有说完，郁宁和他却都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
重新开始的勇气。
“我之前在你的遗物里看到了你的画，画得不错，也许你会成为一个很受欢迎的艺术家。”郁宁温和地说。
其实他看到的每一幅画都是被原主当作遗书来画的，但画作的美丽是客观的，不以其中承载的意志灰暗而转移。郁宁真心希望有一天，他画画不再是为了寄托绝望，而是快乐。
“谢谢。我会的。”
“那么，再见。”
系统似乎是笑了，炫目的白光中，意识抽离的感觉熟悉而强烈，郁宁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再见吧。祝我们都幸福。”
～Help me, Help me～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2章 结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