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病。”
“现在很多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精神压力，即便是正常人也应该做一些心理疏导，你就当是随便聊聊。”
方辞窝在单人沙发里，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心理咨询室，不知道这里用的什么香薰，味道还不错，让他有种打哈欠的冲动。
听到医生这么说，他短促地笑了一声，重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随便聊聊……行，那我也随便说说。”
“我重生了。”
“上辈子我和我哥的关系很差，虽然在爸妈面前一直都手足情深，实际上为了家产斗得你死我活。”
心理咨询师是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女人，听到如此离谱的开场白也只是眨了下眼，然后继续微笑倾听，记录下方辞的发言。
笔尖摩擦着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最严重的时候，我在国外被黑手党追杀中了两枪，有一枪离心脏只有三公分，我把这笔账算在了他头上，让人搞砸了他两个亿的项目，导致他负责的分公司资金链断裂直接破产，差点被我爸赶出家门。”
“但后来我才知道，要我死的不是他，是我另一个哥哥，我解决了那边的事，想和他和解，可他出了车祸，就在我面前，满身的血，连救护车都没等到。”
方辞仰起头，看着暖色调的天花板出神，“我用了很大的代价换来了一次重生，这次我不想争了，我想看他长命百岁，被爸妈喜欢，所有人都能对他好，哪怕他们会对我不好。”
“可是……我好像后悔了。”
“我不应该后悔的，”他说，“可我后悔了。”
他很轻地重复着，“我不应该后悔的。”
心理医生：“……”
她放缓声音，用很温和的语气问：“为什么对他好就不等对你好了呢？”
方辞噗嗤一笑，刚才的低落转瞬间荡然无存：“因为是我瞎编的，所以不需要理由。”
医生依旧很温柔地问：“那你现在和你哥哥相处得怎么样？”
“一般吧，谁家哥哥一言不合就带弟弟来看心理医生？”方辞道，“他要是知道我说这些不直接把我关精神病院去。”
医生认真道：“不会，出于对病人**的保护，我们不会透露相关内容，不然会被问责的。”
“这样啊，没关系，可以给他看，我允许了。”方辞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推门出去，“反正他迟早也是要看到的。”
林宿拿着手机看课件，听见开门声抬头看过来：“结束了？这么快？”
方辞挑眉：“我都看心理医生了，你跟我去看男科。”
林宿：“……我先和大夫交流一下。”
他走进心理咨询室，咔嚓一声关上门，差点砸到方辞鼻子。
医生用一种十分微妙的表情看了眼林宿：“你是患者哥哥？”
林宿嗯了声，道：“家里最近有些事，他可能一时接受不了，我能感觉到他有些焦虑，情况怎么样，他还好吗？”
医生斟酌着问：“你弟弟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幻听幻视一类的？或者做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举动？”
想起莫名其妙被亲的那几下，林宿含糊其辞：“算是吧，但交流还是正常的，没看出有幻听幻视，很严重吗？”
“嗯……这个怎么说呢，我这里只是做心理疏导的，如果真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建议还是去四楼的精神科。”
林宿：“？”
医生拿出记录本给他看：“患者说可以给你看，嗯……你要自己看一下吗？他说他是重生的。”
林宿：“？？”
他一目十行看过记录，气笑了：“他最近玩手机确实有点多，估计是看到什么小说了。”
医生郑重道：“但从他的微表情和肢体动作来看，他没有说谎迹象，反而是最后说自己是随便说说的时候有欺骗性动作。”
林宿：“？？？”
医生语重心长：“所以我建议你带他去看一下，这种对臆想出来的事深信不疑，证明他的妄想症已经影响到了正常认知，最好及早治疗。”
林宿：“……”
他只是觉得方辞被股份的事刺激到了，心态有点不好，所以找个心理医生开导一下，怎么还被告知方辞疯了呢。
林宿：“你的意思是，我弟弟精神有问题，他是真的认为自己是重生回来的，现在我需要带他去看脑子？”
医生听出了他话里的嘲讽，温和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严厉：“不要讳疾忌医。”
林宿：“不会。”
医生舒了口气：“那就好，毕竟还年轻，早点治疗还是能控制……。”
林宿：“我相信他是重生的。”
医生：“你要不也挂个号吧。”
方辞开了局游戏，听见开门声百忙之中抬了个头，就看见林宿一脸恍惚地走到他跟前，然后抽走了他的手机，放进了自己口袋里。
方辞大惊失色：“我的分——！”
林宿：“少玩手机，脑子都看坏了。”
方辞：“我再掉就铂金了！”
“都打上铂金了，果然是玩手机玩的。”
“我本来是钻石的！”
林宿拿出手机按亮屏幕，当着方辞的面，把游戏点了卸载。
方辞很想给他一拳，咬牙切齿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只撇了下嘴，然后揽过林宿的肩：“大夫说什么了，把你气成这样。”
“庸医害人不浅。”林宿面无表情地把他推开，“听了一堆废话。”
方辞往咨询室门口看了一眼，电子屏上显示着医生的履历，心理学博士，中级心理治疗师，以第一作者发布SCI论文13篇。
这还庸医？
然后他听见林宿问：“你知道最近的股票走势吗？”
方辞：“我关注它干嘛？”
林宿又问：“那你知道明天考试题目吗？”
方辞：“老师不是给押题了？”
“那你能预测一下爸要投资的那几个项目吗？”
“他最近又投资什么了？”
林宿：“你什么都不知道，还说自己是重生的？”
“谁重生会记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啊，我还说我是世界中心呢，全世界都是围着我转的，我生气就打雷难过就下雨高兴就晴天，”方辞连珠炮似的，“说你就信，我说我喜欢你你怎么不信。”
林宿：“……”
他按了按额角：“我真是昏头了。”
“我懂，色令智昏。”方辞顺杆就爬，“我们现在就去开房，房费我出，车我打，套我买……”
好在候诊的人不多，大多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人留意到他们这边。有两个抬头看了一眼，又一脸麻木地收回了目光。
林宿捂住他的嘴，“闭嘴。”
方辞撅起嘴，在他掌心里亲了一下。
林宿收回手：“方辞——！”
“诶，在呢。”
“……”
林宿看起来已经心力交瘁，还有种突然被告知方辞是个精神病的无措。
他拿出手机，点开浏览器开始百度。
——妄想症的症状有哪些？
——妄想症是精神病吗？
——有妄想症但思维清晰生活可以自理还需要治疗吗？
——有妄想症一定要吃药吗？
方辞：“你就当着我的面搜啊？”
林宿把他的手机还回去：“你也搜，看看你还有没有救。”
“百度看病不都是火化起步？”方辞说，“我没救了，所以死之前能和我去开房吗？满足一下我最后的心愿。”
林宿深呼吸了几下，又很长地叹了口气，“算了，上网查什么，还是去挂号吧。”
方辞：“你是不是忘了咱俩都没成年，真查出病大夫一个电话把爸妈叫来，明天各大新闻上就都是咱们家了。”
林宿目光有些微妙：“你自己都觉得会查出病来了吗。”
方辞：“这是重点？”
重点明明是要是让唐姝和方天河知道他们两个背着家里出来查精神病，被打断腿都是轻的。
林宿沉默了下，放弃和方辞沟通：“回学校吧，明天考试了。”
方辞点点头，跟着他一起往楼下走。
医院的电梯总是很慢，慢吞吞地上来，又慢吞吞地下去，数字很久也不变一下，咨询室就在三楼，两人索性走了楼梯。
走到拐角，林宿忽然抓住了方辞的手腕。
方辞挑了下眉，“怎么？”
林宿问：“是因为我吗？”
方辞突然感受到了这个社会对精神病的宽容和优待。这要是放在平时，林宿不抽他也得跟爸妈告状让爸妈抽他，哪儿会这么和颜悦色地帮他分析病因。
林宿道：“你最近很反常，明明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可我却没发现。”
“反常？你指什么？亲你？”方辞没忍住笑了，“可是林宿，你不是也喜欢我吗？宁可说我有病也不敢承认？”
林宿很慢地眨了下眼，然后移开目光：“我没有不承认。”
听到林宿这么说，方辞反而愣住了：“啊。”
他有些呆：“不承认什么？”
“喜欢你。”林宿说，“没有不承认这件事，我本来就喜欢你。”
方辞：“……”
他只是随口一说，本意在恶心林宿，可林宿没被恶心到不说，还顺便给他告了个白——姑且算是告白，这算怎么回事。
他如遭雷击，梦呓似的：“你……喜欢我？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林宿反问，“为什么不能喜欢你呢。”
窗外忽然轰隆一声巨响，震得人心跳都跟着变快。
在甜品店时还是晴空万里，不知何时飘来了一大片乌云，阴沉沉的，像是要掉下来把人砸的粉身碎骨。
六七月的天总是说变就变。
“说这种话你真该被天打雷劈。”方辞甩开林宿的手，往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满脸嫌恶：“林宿，你真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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