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几日前服下明堂长老的训基丹，江抚月便觉体内有异——原本在丹田中虚浮飘溢的灵气，竟不再散乱，逐渐汇聚成旋，循着经脉缓缓流转。那股气息沉稳而充盈，好似她身上额外添了一副筋骨。她随手一挥，只觉臂膀间充满劲力，比从前轻快许多。
她翻开从真林借来的典籍，细细揣摩。书上说，这便是“筑基”之境——将灵气化虚为实。此关最是根本，亦最是艰难。不开窍者苦修百年，方筑基成功的比比皆是。
她如今虽借了外力，却也是实实在在地筑基成功了。但她再不敢存丝毫走了捷径的侥幸，她必须尽快熟悉这股崭新的力量。她摊开基础法术典籍，从最浅显的法术学起。
灵儿和眸眸先在她袖边闹个不停，翻书、啃桌、磨爪、打滚……不多时便倦了，枕着书卷酣睡起来。她看书看得入神，随手拾起灵儿的爪子，往书页上一搭，权当书镇用。
晚风轻车熟路地绕过窗柩，引着案上那朵日精的香气，在江抚月的鬓边荡了起来，却很快后悔来凑了这热闹。
江抚月低声念道：“‘引风决’——风与道同，术循道理，化气为形……”
她调息冥想，灵气自丹田起，流至指端。奇异的是，往日需借还型丹才能内视的脉络，此刻竟在她脑海中清晰浮现。
她心下暗忖：“也不知旁人筑基之后，是否也有此样的变化……”只可惜伏晓仍在闭关，无人可为她解惑，只得自己摸索。
她抬手一引，试图在空中勾勒出“引风诀”的符文。这法术虽说基础，可却也要控制灵气流转经过十余处经脉和穴位。
她在脑海中预演着灵力运行的轨迹。忽地，一个模糊的风球晃晃悠悠地出现，卷得床帐乱扑。灵儿贴在她膝头的耳朵动了动，又抱着眸眸继续打盹。
下一瞬间，风球“嘭”地炸散。她只觉气息逆窜，胸口发闷，险些岔气。
她沉着心气，按住心口调息片刻，低头翻书，指尖在字句上轻点：“原来是灵气在‘曲池穴’这里走岔了。”
她吸了口气，再度伸指引诀。灵气未聚，风已先动。这回她不再需要刻意去想那些繁复的经脉路径，灵气自然而行，仿佛是本能。
心念一动，周遭的风便疯狂汇聚而来，案上纸张尽飞，一道风柱直冲而起，几乎顶到房梁。
“喵？”灵儿被卷得翻了个跟斗，连忙叼着眸眸钻进被褥。
她呆呆地看着那团旋风，喃喃道：“引风决效果依境界而分——玉清之下，凝气成球；玉清之上，聚风成柱。”
“我……居然能施玉清级的法术！”她狂喜道，“灵儿，我就试了两回！”
被褥微微一动，灵儿从缝隙中探出脑袋，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江抚月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便将它从被中捞起，双臂一振，高高举过头顶，朗声笑道：“灵儿，你看见了么！”
“喵嗷！”灵儿腰被她掐着，在天旋地转中，只能绷直腿，炸开爪子，以示附和。
才筑基几日，她竟已能施展玉清境的术法了。她将灵儿举到眼前：“难道我是天才？！”
“咪～”灵儿的尾巴在身后乱摆，“喵嗷——？”它瞳仁紧缩，觉得自己陡然腾空起来，眼前的江抚月忽然不见，下一瞬又在下方接住它。
“哈哈——”江抚月又一抛，它一翻身，四脚朝下，稳稳落回她臂弯里。
“喵嗷～”它也兴奋起来，待她又将它向上一抛时，后足在她掌心猛地一蹬，借力向上窜起，身形竟拔高了数尺。
“灵儿——”江抚月惊呼，往前迈了好几步才将它接到怀里，心有余悸地揉揉它耳朵，“小心别磕了脑袋呀！”
它的尾巴一甩一甩，不尽兴似的，紧紧缠住她的手腕，撒娇道：“喵喵～”
江抚月心脏一缩，忍不住将它按进怀里，脸颊在它颈侧茸毛中狠狠厮磨了半晌。忽闻窗外谷中传来一阵悉索之声，似有不少人走动。
她抱着灵儿探出窗去。
夜色沉沉，入夜的灵药谷并不如白昼那样云朗气清。那些巨大的山峰静默矗立着，黑黢黢的不见轮廓，连月光都照不透，一团又一团地将星辰都吞入腹中。抬头注视时，只疑心它们下一瞬就要压迫过来。
江抚月一下被它们慑住，那在灭谛域中那可怖的记忆又翻涌上来。她不敢再看，忙将目光移开，投向谷底。
谷中草地上，果然有许多人影晃动，影影绰绰的，皆身着淡青长袍，正是外门弟子。他们手中提着筐篮，想是在连夜采收灵草。
江抚月想起再过一月便是伏绯的成年礼，宗内上下正为此事忙碌。伏绯前些日子还常带焚轮来找他们玩，这几日更是连人影都没见着。而她身为外客，无人敢差使。
“咪噢……”灵儿探出身子，抬爪指向下面。
“想下去玩？”江抚月会意，想起最近它总是陪她在屋里修炼，确实憋坏了。
正当她欲转身时，忽见一抹红光在草丛中流淌而过。骤闻几声弟子的惨叫，她即刻发动了瞬移之术。
“发生何事了？”
只见两名弟子倒在地上，面色青白如纸，气息虚浮，身上却未见血口或伤痕。
“你们先带他们去找云庐的医师。”江抚月忙吩咐道。
“师姐，有妖怪！是妖怪伤了他们！”一弟子跌跌撞撞地上前来。
“妖怪？”江抚月安抚道，“莫慌，慢慢说。”
“方才我们施肥时，身边突然亮起一阵红光......他们两个就倒地上了，什么声音都没听到！那妖怪的样子，我也没看到！”
“你们可有人看清那妖怪了？”江抚月转头问周围陆续聚集的弟子。她凝神感知，未察觉任何外人气息，也无法术的残迹。
“没有……但是确实看见了红光。”众人面面相觑，皆摇头。灵儿紧紧贴在她腿边，用爪子勾了勾江抚月的裤摆。
她低头一看，灵儿掂了掂头上的眸眸：“咪。”
眸眸则好似被吓到似的，两爪紧紧揪着灵儿的右耳不放。
她只好先将眸眸放到掌中，抚了抚，可它却吱吱地急急叫唤起来。
“夜已深，你们先回去吧。”她恐再生事端，便先让这些修为不高的弟子离开。附近要真有妖怪，他们也帮不上忙。
“师姐，你自己要小心啊！”几个弟子惴惴道。他们见江抚月镇定如常地点点头，心中安定了些许。
江抚月抬起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凌空虚划，一道传信符便自指尖而成。她屈指一弹，一道符光破空而去。不待多时，便见殷虹带着几名弟子从共刹门中现身。
江抚月将所见简略一述，殷虹听罢，眉头紧锁：“他们都看到了红光？”
“我也亲眼所见。”江抚月点了点头，领着殷虹来到那两名弟子倒卧之处。她蹲下身，见那片灵草倒伏的方向整齐，边缘分明，宛如人为开出的一条小道。
“我记得谷中灵脉涌动时，发出的便是暗红色的光。”殷虹也蹲下身，伸出右掌，轻轻按在地上。片刻之后，她脸色一沉，道：“不错，下方正是灵脉。”
话音未落，一个平淡的声音已自身后传来：“查得如何了？”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易轩长老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正背着双手，神色淡然。殷虹等人心中一凛，齐齐躬身行礼：“参见长老！”
易轩缓步走到那片焦土前，俯身捻起一撮焦土，在指尖细细看了片刻，才淡淡说道：“这只是正常的灵力涌动罢了。”
“可是……弟子从未见过灵脉伤人。”殷虹迟疑道。
“只是带走了些许灵力而已，不算是受伤。休息几日，服几颗丹药便好了。”易轩一拂袖子，颇不以为意。
殷虹还想分辩：“可是那两位师弟……”
“外门弟子道行浅，固基不稳，才不留神被卷了灵力去。”易轩摆摆手，有些不耐道，“去告诉他们，往后离灵脉远些便是了。”
殷虹见他神色笃定，便知这时再多说也无益，便拱手说道：“是。弟子明白。”
易轩点了点头，转身踏入共刹门，身影被光影吞没。
江抚月在一旁听着，心中疑惑更甚。‘带走’，‘卷走’……听他这话，好似这灵脉是能自行捕食的活物一般。
而且以易轩以往的八面玲珑，不会反常地在她这个外人面前，毫不顾忌地无视外门弟子的安危，这番话倒像是为了急于摆脱什么……
正思忖间，殷虹已转过身来，沉声道：“长老既有定论，我等也不好再深查。只是宗内另有几处灵脉流经之地，如真林、达绎洞等处，还须……”
“吱吱！吱吱！”听到了达绎洞，趴在江抚月肩头的眸眸又急促地叫唤了起来。
“糟糕！我竟忘了——眸眸原先便是在达绎洞中！”江抚月一拍额头，懊恼地说。恐怕眸眸早已感知到什么，这才一直焦急用叫声提醒她。
“那你去达绎洞，我去真林，稍后会合！”她抛给江抚月几块闪着细碎银光的石头。
“这些示现石你拿着，可将其安放在各处感应和记录异动——一处有变，其余诸石便会接连闪烁。”
“谢谢虹儿！”江抚月接过这些似“银子”般的石头，着急忙慌地划了个潦草的共刹门，想也没想便穿了过去。却没料到在那共刹门的另一端，几丈之外便是断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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