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破尘决

密林深深,荆棘掩在浓重翻腾的瘴雾中,似蛇蟒般横行滋蔓。

太子麾下数千铁骑紧追他们近百里,一入森林,马匹便被拌摔了。代天只好背着扭伤了脚的江抚月疾跑。

她的夜行衣早被荆棘划了几道口子,随着她迅急的穿行而猎猎作响;梁小溪汗湿的鬓发紧粘在脸颊上。他怀里揣着猫与貂,背上布囊兜着小意,咬紧牙关,一步不落地跟在代天身后。

“大胆妖精,还不速速伏法?”马蹄声、喝骂声、猎犬的嘶嚎声和林中鸟兽蹿动的声音,此起彼伏,忽近忽远。

太子手中镇冥玦泛着幽光,指向他们奔逃的方向。酌尘低叱了一声,手中灵光刚现,便见道士抛出的追踪符循迹而至。

“不能用法术!”代天沉声道。她一剑劈断脚下树根,又吹出一声极高的哨音——所饲信鸽拍响翅膀,在前高飞,为他们引路。

代天随那信鸽,左穿右突,屡屡几次甩开逼近的追兵。

江抚月趴在代天宽而薄的背上,清晰感觉到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急促地跳动。她抬手按住她汗湿的脖颈,将体内的灵力缓缓渡过去。

代天耳边的散发在她眼前翻飞,其余事物都已退成模糊的掠影。偶尔有一滴的冰凉液体倏忽拍在她的脸上,似雨,又像露,令力竭的她陡然惊醒。

她盯着前方那忽隐忽现的,信鸽的小小白影,生怕那只是幻觉。又或许,那只是命运先扬后抑,令她暂不至绝望的诱饵。

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间奔逃,不知逃了多久。唯有铁骑踏过泥土的重音,勉强可作时间的注脚。

......

渐渐的,背后的声音越来越轻,火光也没了影踪。

直至一缕晨光,似一支疲惫的箭矢,费力刺穿了布满浓雾的密林,这场仿佛永无尽头的奔逃,终于暂告一段落。

众人立在山崖的豁口,晨风裹着零雨淅淅飘落,透骨生凉。群山青灰色的剪影上,偶尔能见一两点星辰。

昨夜那场追杀,与那场仍未明的阴谋,似乎都被这片寂静山色一并吞没了。

眼前只剩一条小路,弯弯绕绕,被草木深掩着,不知通往哪里。

江抚月的灵力已耗到了尽头,她感觉到代天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便沉沉睡去了。

——

一觉醒来,江抚月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张薄被,躺在一张简陋的竹床上。她猛一起身,发现梁小溪正抱着背囊趴在一旁的桌案上,睡得正香。

她心下稍宽,又见床边倚着根木棍,伸手取来一看,木刺已被仔细打磨干净。试着动了动腿,脚腕仍隐隐作痛,她便踉跄拄着木棍下地。

这木棍上端竟有枝杈,高度正好抵住她肩膀。她稳稳架棍迈出门,见一人正执扫帚清扫落叶。对方见她出来,含笑迎上:“付月姑娘醒了?我是鹤连,叫我连姑便好。”

江抚月四下一望,见小院中花木修剪齐整,多是松竹之类,布置简单,却也雅净,便猜测代天应是带他们到了道观之类的地方。她拄着木棍道:“叨扰连姑了。不知我其他朋友,现在何处?”

“他们在后厨呢。”连姑放下扫帚,领着江抚月绕过小木屋。

——

江抚月顺着连姑的指引,远远看去,灵儿系着一块围布,袖口挽至肘间,正站在后厨的灶台前忙碌。日光从小窗斜漏进来,照见他额角、鼻尖沁着细汗,亮晶晶的。

灶上烟气蒸腾,却反衬得他清逸脱俗。他侧头抹去下巴上将坠的汗珠,那绝色面容便全然显露在光中。

热气灼人,他微蹙眉头,信手将额边的碎发别至耳后。本都是些寻常举动,偏他做出来却格外温柔。

江抚月不自觉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

忽见他身旁白影一晃,原是酌尘化为貂形,正蹲坐在旁边。她走近了几步,听见他们低声说话。

“你确定要放八颗鸡蛋吗?”灵儿侧头欲看向手边那本书。

酌尘身子一扭,严严实实挡住他视线,理直气壮道:“书上就这么写的,鸡蛋多补,得放多些。”

灵儿狐疑瞥他一眼,叹了口气,又拿起两颗鸡蛋敲进锅里。见状,酌尘尾巴一甩一甩的,似是挺得意。

“小月——你醒啦!”身后传来小意的声音。

江抚月回头,见她与代天正分抱着柴火和甘蔗,远远朝她招手。

酌尘和灵儿听见声响,迅速从灶房奔了出来。

“你怎么下床了!”酌尘化为人形,三步并作五步,一把将她的手臂从连姑手里抢来,“你的腿还疼吗?”

“月儿……”灵儿握着锅铲跟来,一双清眸担忧地望着她。瞧见他做的木杖,她拄着正正合适,眼底又透出几分欣喜。

“不太疼。”江抚月试着动了动腿,从前她学骑马时,摔得比这重多了,“再过两日便好了。”

劫后余生,见众人无恙,她心中庆幸,眼眶不自觉蕴了泪。她奋力吸了吸鼻子,却隐隐嗅得一股焦糊味。

灵儿身形僵了僵,却仍紧挨着她不愿动。连姑摇摇头,取了他手中的铲子,疾步往灶台救菜去了。

灵儿伸手欲扶江抚月,又怕自己手上留有油渍,便不情不愿地挪动脚步去洗手。

酌尘扶她坐在石凳上。

“这是哪儿?”她问道。

“我也不知。”酌尘忙着打量她的气色,并没听清她问了什么。见她脸色惨白,不由担心——上回她这般面色,还是她自毁丹田那时。

灵儿端了碗净水来,两人只认真看着她全数喝下。

“这也是一处‘灵和观’。”代天和小意放好柴火,也凑了过来,“我们绕了远路,这里是陵美县的北边,太子以为我们往南边晏国去了。”

“此地不宜久留。等你腿好些了,我们便走。”

“去哪?你要跟着我们一起走吗?”江抚月怔了一下,听她这口气,分明是要同行。她心里一沉——终究还是连累了她。

“那你狩邪司的差事怎么办?”

“狩邪司已下了最高通缉令,我接的,正是追缉你们回去受审的差事。”代天道。

江抚月只摇摇头,眉间忧色更深。她心知代天绝不会拿他们回去,便不由想起当初,她为了竹君同沈掌令的对峙……

代天沉声继续道:“沈掌令借此番确认了——司里那些主张诛妖的,大半都是太子的人。”

“我若迟迟不动手,很快就会有别的巡使盯上我。到时候,我便干脆叛出狩邪司,明着被逐,暗中替沈掌令探查司中与朝廷勾结的败类。”

江抚月敛目不语,不自觉绞着手指,重重叹了口气。她知代天是怕她担心,才说得轻描淡写——这背叛之名一旦落下,岂可轻易解脱?

代天见她仍郁郁不乐,便掏出腰间的狩邪巡令:“沈掌令。”

待片刻后,那巡令闪了闪,冒出沈掌令气急败坏,又极力压制的声音:“代天!司里乱成一锅粥了,你还来添乱!”

代天默默不语,便欲收起令牌。又听沈掌令无奈道:“你照旧散布太子监工不力的风声。待时机成熟,便按计划行事……代我问少主安。”

“是。”代天看了眼也正听着的酌尘,收起巡令,又看向江抚月,说道:

“我百年前加入狩邪司,原是为匡扶正义,护佑苍生——此念在哪都能践行。至于虚名、非议......”

“破尘剑一出,谁敢多言。”

代天如此耐心安抚她,江抚月正自感动,骤然听到“破尘”二字,心头一震——这剑名,竟与仙界那个代天所用之剑同名!

她一时怔忡,还未回神,便听代天转了话锋:“说到破尘——你的丹田受毁,灵力无法自生自养。这样下去,身体只会日渐衰弱……”

“我欲传你本门功法,你可愿修习?”

她话音刚落,便听梁小溪一声心碎至极的呼喊:“师傅——”

他几步扑上前来,扯住代天的裤腿,眼眶通红:“您也传给我吧!”

代天抽回腿,屈指弹向他额头:“我同你说过多回了,本门功法只传女子。只因男子比女子少了子宫!”

“呜哇哇哇......!”梁小溪嚷得声嘶力竭。从前他以为,只要师父迟迟不传功,就还有希望。如今这幻想已彻底破灭,一时哭得不能自已。

一旁的灵儿见他哭得可怜,伸手拍了拍他肩头。哪料这一拍,反倒变成了救命稻草,被梁小溪死死抱住手臂,哭得更凶了。

代天怕他眼泪鼻涕蹭脏了灵儿衣裳,忙递来一张手帕。灵儿接过,低头细细替他拭泪。

代天见江抚月看着梁小溪,面露愧疚,便道:“小溪是个坚强懂事的好孩子。这会儿难受,过会儿就把自己哄好了。”

梁小溪听言,哭声渐弱,松开了抱着灵儿的手,吸着鼻子一抽一抽道:“谢...谢谢猫哥。”

“……”灵儿默然,一时难以消受这样的称呼。

旁边酌尘和小意已啃了一地甘蔗渣,听了登时笑得前仰后合。小意更暗自庆幸,没从他那获得个“兔姐”的名号。

代天转向仍在迟疑的江抚月:“我这破尘决,或许能助你找到筑基之法,你愿不愿学?”

江抚月眸光骤然雪亮。她正求之不得,当即应道:“学!”

“师傅!”她蓦地起身,手中木棍哐当落地,就要朝代天拜下。

“免礼!”代天双手托住她,扬眉一笑,“饭后我们便开始练功。”

“饭后——就开始吗?”江抚月一愣。

代天唇角扬得更高,不容置疑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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