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代天取出些散碎银钱，递与梁小溪，吩咐他扮作女童，带着猫、貂和兔去集市上遛弯。
江抚月回屋坐在竹床上，看窗外代天点灯巡行的身影，只觉得格外踏实，竟几乎忘了眼下正在“亡命天涯”。
正出神间，代天进屋反手将门掩上。
“师傅！”江抚月忙直起身，脸上还带着笑。
“嗯，我们开始吧。”代天沉声道。
江抚月从未见过她这般严厉模样，心底有些发毛，登时收起了嬉皮笑脸。
“破尘剑法，也名‘破尘决’，据传是创派掌门捕鱼时于河底掘出，自此流传。”
“此门功法，最初只为人修身养性，发展精神。后世有悟得精要者，发觉纵使木枝、落叶、飞雪，皆可克敌。因世间惯用刀剑，先人遂创出一套剑法。”
江抚月颔首，心下震撼，却又不免生疑：这功法如此了得，理当名震天下，怎从未听代天提起师门中人？
代天继续道：“此诀聚灵气于子宫，使得女子多了一处蕴灵之地，修炼比男子快上一倍，筑基也更稳固。”
“为什么？”江抚月倾身极认真地听，半边身子几乎要跌下床榻。
她回想起在慧极宗中所见功法，皆以丹田为本。但确实有些她只能窥见几章的高阶密法，要求修者在丹田之外，再练生一个“元宫”……
“丹田如一口气海，容量有限，只能采天地灵气来炼化。”代天并指虚点小腹，“而子宫本自有气机，采纳外界灵气到一定程度，便能自行孕育出更精纯的灵气，生生不息。”
“原来如此！”江抚月豁然开朗——她毁了丹田，便也可依靠子宫来筑基！旋即又蹙眉，道出心中疑惑：“可天下女子皆有丹田子宫，却从未听说此界有几位女性大能？”
代天神色一黯，叹道：“据师尊说，上古时仙魔大战，天地灵气充沛，女子借此修行飞升者不在少数。”
“可如今，天地灵气日渐枯竭，人、妖繁衍无数，灵气资源越发紧缺。”
“而男子仗体能上的优势，可通过炼丹、或者掠夺他人等手段来弥补自身天赋的不足；世道亦如此……女子纵有天资，也多被埋没。”
江抚月闻言，心头怅惘。代天所言世道，她并不陌生，从小她上学堂，只有一两个女同窗，读着读着，她们也辞了学，出了阁……
“而今灵气稀薄，更看重修炼天赋。师尊百年间寻访近三千女子为徒，也只我一人稍有天赋，堪能小成。而我目前离筑基……尚需百年光景。”
江抚月心底一沉。倘若复先道长所言非虚，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个灵力稀薄的凡界，那在这千万尘世中的女子，命途莫非皆尽如此？
“那可有什么方法，能够提高女子天赋？”
代天闻言一怔：“这正是师尊苦心钻研之事！你即从仙界来，或能另有所悟？事不宜迟，我这便传功于你。”她二指并拢，虚点江抚月小腹：“引气入体，贯于子宫。闭周经脉，炁自流转……”忽又郑重道：
“须谨记：引气之时，必由元宫、化源二穴中线所过之脉而入，最后贯于坤元穴，不得有半分差池。”
她不仅逐字逐句为江抚月剖析要诀，将自己当初修炼偶遇的错误一一指明。更渡灵气于她，助她熟悉行功脉络。
“你现在按我教的，试一试。”
江抚月点点头，凝神运功，不料初次引气便成功了。灵气甫入子宫，便自行盘旋流转——这般景象，在仙界须得玉清境修士的丹田方能做到！
她心头一喜，索性将经脉中残存灵力尽数归入子宫。只觉下腹暖意融融，通体舒泰无比。当下又从储物囊中取出数颗灵石，欲炼化来练功。
代天见状蹙眉道：“刚开始，不要太心急。把握分寸。”
“可是我还不知晓我的极限在哪。”江抚月初尝此功法神妙，心下无比亢奋。不觉间，昔日修习术法时轻率冒进的旧习又占了上风，哪里还听得进劝。
代天却想她既是仙身，也许与凡人不同，便未再阻拦，只凝神盯住她面色，好随时从旁打断。
不料江抚月顷刻便至极限，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院中传来梁小溪与小意玩牌的嬉笑声，她才悠悠转醒。只见代天端坐床前，双拳紧握搁在膝上，面沉似水。
“师傅……嘿嘿……这下知晓我极限所在了。”她讪讪笑着，见代天眉峰紧锁，不由得脖子一缩。
代天见状，无奈道：“感觉如何？”她伸指搭她腕间，觉她脉象平稳，方暗松一口气。
“我没事了师傅！”
“那便继续练。”
“好……”江抚月恹恹道，精力有些不济，听见屋外的玩闹声，更是心神浮动。
代天只冷冷道：“莫忘了现在是什么境况。”
“是！”江抚月扬声应道，即凝神闭目，运起功来。
代天心底失笑，面上却仍紧绷着。
——
江抚月没想到，平日温柔耐心的代天，当了师傅竟似换了个人，对她极为严苛。
自那日她贪功晕厥后，代天更欲改掉她性急偷懒的毛病，连日苦修，毫不容情。直到这日下午代天有事外出，才暂放她半日假。
可她觉得身心俱疲，只想沾枕便睡。奈何竹床简陋，只一张床板。平日里练功狠了，沾上便能沉沉睡去。此刻尚有精神，竟觉得哪哪都硌得慌，便躺在其上翻来覆去。
灵儿见状，便化为一头雪豹，让她躺在身上。起初变得太大，险些压塌床板，他忙又缩小几分。
院子里静悄悄的，酌尘与小意一早便随梁小溪出门游玩，一边散布太子督办失当、正追缉知情者的消息。
江抚月怀抱着灵儿毛茸茸的长尾，他则将头轻轻靠在她的额际。一人一豹依偎着，瞧着窗外竹影从地上渐渐移到榻上。
眼见暮色沉了，代天却迟迟未归，江抚月渐觉不安。她想起先前沈掌令仅通过巡令，便将代天控制在原地不得动弹。若是狩邪司持这等法器前来围捕，那她不是只能束手就擒？
两人便决意再等半柱香，若到时仍不见她，便出门去寻。
“灵儿。”江抚月抬头，蹭到他绒绒的下巴，不自觉闭上眼，问道：
“你曾说那印｜心灯是你从前法器？我记得此灯能破言青施在伏晓身上的禁制，上回好像也缓了沈掌令对师傅的牵制……难道它能解除法术之类的限制？”
灵儿摇摇头：“我身毁魂散后，与它契约便已断绝。上回洪灾时，或是你血迹沾于其上，它已认了你为主。”见江抚月微愣，他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发，又解释道：
“印｜心灯的威能，依主人修为而定。若以我渡劫前的修为，灯中界一展，界内万物，无论仙魔，修为皆被压回筑基之境，一切神通法宝尽数失效，只能由我宰割。”
江抚月眼睛一亮：“这般厉害！那待会便让师傅试一试，看我如今这修为，能把它发挥到何等功效。”
“嗯。”
没等多时，代天拎着两个食盒，叩门而入。
江抚月急迎上前，左右打量她神色：“怎么样？”
代天沉声道：“沈掌令说，如今流言已传至朝廷上。皇上暗遣禁卫南下查案。三日后，我们离开灵和观，途中必遇太子与狩邪司截杀。届时——”
“我们假意被追杀落崖，沈掌令会安排好你们几人的假尸首。”
“死遁……倒是一计。届时再散出我们已被灭口的消息，更坐实太子恶行。”江抚月点点头，“可我们去哪呢？”
“沈掌令让我们绕开晏国，去往月汀——当年谈光旧部强者，多聚于彼处。”
正说着，院外传来梁小溪几人的说笑声。
化作貂身的酌尘一进门，便自梁小溪肩头跃下，三两下窜入江抚月怀中，身子微微发颤，似在抽泣。
“哇——”梁小溪瞥见榻上化做雪豹的灵儿，顿时睁大双眼扑到床边，满目惊艳，“好威风啊！”
“他这是怎么了？”江抚月抚了抚貂背。酌尘感觉到她掌心温软，越发将脑袋紧贴往她颈侧蹭去，呜咽声更悲切了几分。
“方才集市上有几个孩童围上来，直问他是不是老鼠。”小意应着，顺手揭开代天带回的食盒瞥了一眼，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猫哥，我能摸一摸你的爪子么？”梁小溪眼巴巴望着灵儿那双湛蓝镶金的眸子。
灵儿见酌尘吃了瘪，尾巴极惬意地一甩，点头应了。
江抚月原本还忍着笑，轻抚怀中貂儿的脑袋，一不小心手重了些，将貂头皮毛往后捋去——登时貂嘴更尖，眼更长，活脱脱就似一只白鼠。她再忍不住，仰头放肆大笑。
“呜呜……”酌尘原只是假委屈，见她不多哄他，还笑得如此开怀，顿时假哭掺了几分真悲，呜咽得更凶了。
“好了好了。”江抚月笑乏了，歇口气拍拍貂背，又双手将他捧至眼前，正色道：“其实貂和鼠的模样，还是差别很大的！”
她本想宽慰两句，却蓦地想起初遇时，他浑身浸透、被她拎起的模样，确与白鼠无异。忙抿住嘴，肩头却不住发颤。
酌尘听得她漏出笑声，气得一挣，张嘴欲扑咬她的脖颈，以显魔尊神威。可见那脖颈纤细如玉，他猛地一收势，转头扑向灵儿，张口便欲狠咬。
灵儿早习惯他各种没由头的突袭，见貂影攻来，默默硬化了一背的皮毛。酌尘一啃之下反震得牙根发麻，只得翻滚而回，在江抚月怀中呲牙咧嘴地扭来扭去。
连姑敲罢晚钟，沿林径缓步而归。听得院中人声笑语，合掌祷念几声。便从怀中取出短箫，斜倚着一杆翠竹，随意吹奏起来。
暮风乍起，竹声涛涛，似为与箫声相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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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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