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鱼似有所感,眸光一闪,轻轻一摆小鳍,径直游到江抚月前头去了。
江抚月一喜,忙不迭追了上去。没料到,在外头看起来平缓的水流,置身其中竟是如此湍急。好在她曾乘过代天施展的遁地术,适应这等颠簸倒无甚困难。
她奋力着挤进一层层水波之间,又被一簇簇更大的水波生出。
介入着、被挟裹着,一会儿挣出了、一会儿又被温柔地释开.......她新奇地在这无数陌生又与自身相似的水流中,紧紧追寻着灵儿的气息。
行至水势缓处,那条小银鱼已在一块不见顶端的巨石前停下,顶着水流,有些吃力地摆动尾巴。
“灵儿,等等我!”江抚月赶忙追上去,轻轻拢住他的小鳍。
灵儿眨了眨眼,欢快地摆动鱼身,牵着她往前游去。
他们淌过一段浅浅的石滩。
那些是什么?是珍珠还是阳光?是飞鸟还是水草?江抚月忽然想跃出水面一探究竟——鱼儿跃出水面,本就是合谐的景象吧?
于是,她牵着灵儿的小鳍,蹦跳着越过一块又一块卵石。
“哈哈哈哈......”
作为水感觉到的空气,竟是毛茸茸的!她每一次跃出,都像是扑进了小兽柔软的肚皮上。
“再跳一次,最高的一次!”她积蓄力量,牵着灵儿,猛地高跃出水面。
悬空的瞬间,她俯瞰着水中的倒影——那银色小鱼鳍上闪烁的水珠,就是她了!
就在这时,她撞见水中另一只游鱼诧异的目光,玩心顿起:“灵儿,我们追着它玩!”
她便拉着灵儿蜿蜒而上,紧追那小鱼不放。
前头的小鱼似乎见怪不怪,尾鳍优雅地一甩,想甩脱这条没分寸感的追逐者。
江抚月见被甩下,生了好胜之心。她感应到一股湍急的水势,立刻拽着灵儿游去。借着那水力一蹿,竟抢先冲到了那鱼身前。
那鱼不服气,鼓腮吐出一个硕大的水泡,身影随即钻入更深的水底。借着熟悉的暗流,消失片刻后,猛然又出现在江抚月和灵儿身前。
“哼,我就不信赢不过你!”江抚月拽着灵儿直追而去,不料却撞进一个漩涡般的暗流,被卷得团团打转。她急忙抓住灵儿的小鳍,才不至于被甩脱。
“好...好累啊……”脱离漩涡后,江抚月只觉头晕眼花。灵儿便牵着她,游上了一片宁静的浅滩,寻到一块半露出水面的石头,让她躺进石头的凹处休憩。
江抚月惬意地伸展着,发动味觉,尝了尝石上的苔藓:“呸……有股泥土的味道。”她嫌弃完,又鬼使神差地,忍不住再舐了一口。
阳光从水面斜斜照入,透过她,映得灵儿通体粼粼闪亮。小鱼的鳍随着她,随着水波一同轻轻摆动,仿佛在附和着某种亘古如一的律动。
时间好像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永恒的东西。江抚月想,如果从前,现在和将来都由此刻填满——
由水,由柔软的小鱼、由绒绒的空气……哪怕再算上有些怪味的苔泥,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江抚月感到远处飘来了几道巨影,拉着灵儿钻进石堆里躲了起来。
原来是几只口渴的小鹿,正在悠然地在溪边低头饮水。
从水里望去,它们探入的吻部和鼻尖,显得格外可爱。她甚至能尝到它们呼出的、带着青草芬芳的温热气息。
灵儿调皮地甩了甩尾鳍,水面顿时漾开一圈涟漪。小鹿们警觉地停下动作,懵然望了过来,半晌又安心低头,伸出小舌卷水喝。
“灵儿!我们要小心些,别被它们喝进嘴里了呀。”江抚月牵着灵儿,灵巧地躲进一片顺水漂来的落叶下。
他们就这样顶着落叶,从鹿群面前静静淌了过去。风一吹,水波荡漾,要正正躲在落叶的阴影下,也成了件难事。
江抚月将此视作一场小小的挑战,牵着灵儿,应顺着水势巧妙地控制身形。
就在这时,一双属于人类的巨手忽地自水面探入,径直拨开了灵儿和叶子。江抚月只感觉身子一轻,再回过神,竟己被那双手稳稳捧起。
更令她震惊的是,这双手凭空出现,其后并无躯干与之相连——对方竟是隐了身的!
“谁啊!”江抚月愤然,是哪个隐身术都使不全的笨蛋!她扭动着身子,急欲顺着他指缝间漱漱而下的水流重新滑回溪中。
可那人根本不给她机会,竟径直将她送向唇边。下一瞬,周遭猛然一暗,她已被卷入了口中,四下皆是湿滑温热的软壁。
江抚月大骇:自己总不能真被他当成溪水喝下去吧!她简直不敢细想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她猛一挺身,用尽全力朝前方的软壁狠狠撞去。
“呸!”那人猝不及防被人从嘴里打了一拳,自是堂皇万分,一下将她喷了出来。
江抚月只觉身子在半空翻腾,天旋地转间,忽有一朵紫莲在虚空中绽放,轻轻托了住她,缓缓降落。
是酌尘!
然而,方才的动静已经惊动四野。林地上的觉梦华受到扰动,散出点点幽微的光。她透过莲瓣间的缝隙望去,只见草梢头的绒球轻颤着,随即脱离了叶身。
“完了……”江抚月心头一沉。
忽然,数道人影接连解除了隐身,显出身形。酌尘也随之现身,瞬间便与他们缠斗起来。
一时间,此间的觉梦华尽数被惊动,许许多多的绒球脱离草叶,浮升在空中,越飞越高。好似一场自草地向着天空降下的大雪。
而酌尘打出的道道紫莲,就在这漫天飞雪中穿行,肃杀而瑰丽——若不是他替她出了局,她恐会更安然地欣赏这幅奇诡的美景。
那朵紫莲温柔地一倾,将江抚月安稳地送回溪流之中。她在乱波中漂流,四下寻觅,却再也感知不到灵儿的气息。
她正失落着,远处传来一股不容抗拒的拉扯之力。溪流仿佛被唤醒,陡然开始咆哮。
这般奔腾的决绝之势……江抚月瞬间明白了什么,暗中叫苦:“糟了,前面是瀑布!”
此时变回人形上岸,定会惊动林间的觉梦华。况且,就算躲过了这道瀑布,前路是何境况依旧未知。她已无暇多想,心一横,当即全力催动破尘决,聚气凝神。
就这样坠落吧!反正也不是头一遭!她咬牙切齿,决然随着溪流冲出了悬崖。
“啊啊啊……”陡然的失重感还是让她骇了一跳。
失去了河床的承托,她彻底暴露在天地之间。本来绒绒的空气竟变得似利刃般尖锐。若她是人身,恐怕早已被刮擦得皮开肉绽。上方砸落的水波,更是轰得她眼冒金星。
忽见身旁接二连三地显现出扭曲的身影,惨叫着变回人形,原来,化为水进入溪流的,不止她一个。
她谨守心神,使灵气在子宫中沉聚起来。她须得不畏惧身肉身的痛楚,全力守住子宫中的那口灵气。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仅仅是一瞬,她毫不停滞地直直坠落着。而下方深潭中,赫然错落着一堆嶙峋巨石!
难道……她要摔得四分五裂?江抚月恍惚着想。不对,她此刻并非肉身……她应该缩小,化作一滴水珠,或许就能以此卸去冲击!
电光火石之间,她心头忽然一亮,似是朦胧领悟了什么。她得将全身收束压缩至她于子宫处凝聚的那口灵气。
压缩……再压缩……她摒除杂念,疯狂地向内收缩。每一寸经脉都被逼至极限,几近崩裂。
渐渐地,那剜心裂胆的痛楚竟化作了一种奇异的快感——她已将自己凝炼成比一粒米还要微小的存在。
瀑布轰然砸落,声如天裂,恍若雷劫。而她却顺着末端迸溅的气流腾空而起,又乘另一阵轻风飘落而下。
她是雨,也是雾!一片阳光洒落,她欢快地将其折射出去,还猖狂地添了一缕金辉。
“水雾折金光,天经地义!”她自心中长笑一声。
再次触及溪流的一瞬间。子宫深处那股灵气猛然如□□涌。她神思澄明,念头通达,经脉俱畅——
她似乎,筑基成功了。
而直至此刻,她终于确定:她在修炼一道上有格外的天分。当初在仙界突破太清境时,也是这般水到渠成。这或许是因为她的经络天生迥异,可却不知这异处……暗中要付出什么代价?倘若她天赋真得益于经脉,那么为凡间女子改易经脉,或可提升其修炼资质?
江抚月顺溪而下,漂流不久,终于见到了孤云所说的峰下村落。她方才筑基成功,正需寻一处安静之地稳固境界。正思量间,忽见溪畔立着一架巨大的水车,正轰隆转动,水花飞溅。
她心念一动,索性顺水而上,轻巧落在水车上。贪玩地又随着它多转了一圈,才借势一跃,稳稳落入不远处堆放的水罐之中。
江抚月正自运着功,身处的陶罐却毫无预兆地一震。
“不会吧——我挑的可是最边缘、最破的一个!”她无奈腹诽。
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一只凭空出现的手探了过来,稳稳地捧住了罐身。那人轻轻一倾,江抚月忙不迭故技重施,将自己缩成一滴几乎看不见的细小水珠,紧附在了罐口内侧的粗糙边缘上。
那人似乎渴极,见罐中空空,竟又摇了几下。江抚月慌张地极力扒住罐沿,才不致再被倒进口中。
“又是你!”江抚月暗骂道,千万别让她知道这个爱喝水的蠢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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