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抚月换了身素净衣裳，神清气爽回到营边。
众人早已围坐在代天削平的巨石旁。平整的石面上摆开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羊肉焖饭、红烧羊肉、羊肉串、酱羊肉拌黄瓜、上汤野芹，中间还搁着一盆羊肉汤和面条。
“小月——快来！”小意招手唤道。
江抚月应声掠至，顺手一卷袖子：“大家动筷吧，不必等我！”
众人欢呼一声，席间霎时只有锅碗筷勺碰撞的声音。
江抚月拿起碗筷，一时陷入了纠结——该先吃饭，还是先吃面？
她抬头，见小意已舀了碗面，浇上浓汤，又挟些酱肉与野芹浸入碗里，嗦得滋啦响。代天则先拣了几根青菜，连汤带水泼在素面上。
再看酌尘挖了几大勺烧羊肉垫在碗底，覆上焖饭压实，又盖上一层羊肉。手上还攥着几串烤肉，一并塞入口中——霎时红签进，白签出；
对面那两只马妖，正用蛋饼卷满了芹菜和黄瓜，埋头大嚼，眼放精光。
灵儿怕江抚月吃不及，早盛了满满一碟菜，放在她碗边。
江抚月道了谢，忙将羊肉塞进嘴里——那羊肉软嫩多汁，入口即化。浅淡的膻味与调料的微酸辛香相融，竟丝毫不腻，满口留香。她不禁又连夹几块。
灵儿见众人吃得香甜，眼带笑意：“滋味可好？”
酌尘鼓着腮帮嘟囔：“好吃得让我讨厌。”
江抚月才盛满的饭碗，三两下便见了底。她一时词穷，只得提肩一碰灵儿，以表兴奋。
可她没料到，这些时日苦练之下，浑身劲力早已今非昔比。这随意一碰极具爆发力，灵儿一时不防，被撞得身子半歪，险些栽倒。
“哎唷！”她后知后觉，急忙空出手，将他拉了回来。
代天见状，欣慰颔首，嘴里仍嚼个不停。
这顿饭一吃便是一个时辰。江抚月扫了眼石案上，竟连块黄瓜都没留下，才意犹未尽搁下筷子。
酌尘吃饱了，化成貂四仰八叉摊在她膝上假寐。
熊妖和一马妖帮忙收拾完碗筷，已先行归家去了。剩下一马妖本在添柴火，见江抚月吃完，悄悄朝她挪动几步：“大王明日就要走吗？”
江抚月抬眼看她，点了点头：“嗯。”
“我……我能跟大王走吗？”马妖声音发紧，无措地将手中柴火拢得整齐了些。她明知这请求唐突，江抚月恐会拒绝，却仍忍不住问出声。
“跟我们走？”江抚月听言有些惊讶，转念想到灵儿的手艺——倒也是妖之常情。
还没待她问马妖缘由，酌尘便插嘴道：“我们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他说完，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饱嗝。自觉有些失态，讪讪舔了舔嘴角，随即释然——反正在江抚月面前，他早没什么体面可言。
那马妖见大王神色不耐，浑身一哆嗦，顿生退缩。只想仰头长嘶，转头跑开。
但见江抚月恬淡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她心头一紧，忽觉往后恐怕无缘再见，不知怎地，心中一阵怅然和不安。
“我很会遁地！我很会隐身！”她急忙一股脑列出自己的优点，也顾不上结巴了。
江抚月本觉酌尘说得在理——马妖实力弱，若遇上危险，自己未必能护得她周全……可一听她竟会隐身和遁地，眼睛一亮。
她喜道：“那你能施展一下隐身术么？”若这马妖能自保，那便再好不过，“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风，那我……”马妖话未说完，身影便已消失在原地。
江抚月霍然起身——眼前空空如也，朝前探出的灵力也未触及半分阻碍。她又俯身细察草丛，竟不见半分重物碾动和遁地术的痕迹，不由奇道：“她妖呢？”
代天和梁小溪见状，一齐从树上跃下，催符搜寻起来。
半晌，小风见他们翻遍了河岸两边也未找到她，便从江抚月身后现身道：“我在这呢～”
江抚月一怔，不禁赞叹：“好高明的隐身术！”
“你这隐身术，与道士们用的寻常隐身诀，似乎路数不同？”代天走上前来。
小风点点头：“这隐身之法是我族与生俱来的本事。从前我只是马时，便常不被人注意到呢。”
江抚月和代天若有所思地颔首。
而小风得了夸赞，信心倍增，又朗声道：“我还可以当坐骑、驼东西！我还会写诗！”
“你竟会作诗？”江抚月兴致昂然，抬手一请，“愿闻佳作。”
小风点点头——其实方才吃饭时，她心有感慨，已即兴作了一首，此时便脱口吟出：
“香香香，猫君烙蛋饼。
叹叹叹，鲜芹夹油饭。”
“……”不远处，正擦拭着厨刀的灵儿动作一顿。
江抚月鼓掌赞道：“好诗，妙极！”。她虽读过几年书，却连五言诗都不会作，小风竟一下便作出这……八言诗！况且这诗朗朗上口，意象真切——一下便勾起方才蛋饼焖饭的余香……她不由咂舌回味。
“猫君～”酌尘坐起身，捂着肚子咯咯笑个不停，又跳上石案，伸爪指着灵儿，乐道：“让你好好的人不做，天天变个猫儿卖乖！”
“你就算人了么？”灵儿竖起被他擦得澄亮的厨刀，刀背一面映出自己，一面照着貂。
小意忍笑，对小风道：“你一定读过许多书罢？”
小风忙不迭从储物囊里掏出一摞书：“我这有许多书，还有一些话本和连环画！晏国各地的书商我也都熟识。”
江抚月、梁小溪与小意便一齐凑上去翻看。一见全是在昭国没见过的书册，三人叽叽喳喳讨论了开。
“这里头好些生僻字呢！”小意指着连环画旁的注文说道。
“凡是你不认得的，都说是生僻字。”梁小溪笑道，一边拿起那堆书中的晏国地图，仔细记认着。
“我能教你们识字！我对晏国也很熟悉……”小风低声道。她抬头怯怯看了江抚月和酌尘一眼，再度鼓起勇气：“如果我能留下来的话……”
江抚月合上话本，与小意对望一眼，见她眼中满是对新话本和知识的渴望；再看向代天与梁小溪，二人俱是微微颔首；又见一旁灵儿与酌尘神色淡然，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她便展颜笑道：“小风，明天随我们走吧！”
“太好啦！”小风登时化成一匹清骏白马，快活地长嘶一声，扬蹄在草野间撒起欢来。
“小风——带上我们！”小意追出几步，忍不住叫道。
小风闻声疾奔了回来，打了声响鼻，垂头蹭了蹭小意。小意顺着她前额爬上去，朝江抚月招手：“小月快来！”
江抚月便踩上小风变出的马蹬，纵身跃上马背。一人一兔才坐稳，小风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只隐约听得身后酌尘大囔了一句什么，转眼已在一里之外。
“痛快——”小意紧紧抓着小风的鬃毛，放声大笑，“小月，是不是？”
微凉的秋风挟着草叶与果木的香气扑面而来，不待江抚月辨清，又与她擦肩而过。她迎着风闭了闭眼，笑道：“痛快！”
小风瞧见前方碎石嶙峋，四蹄发力，高跃而起，喝道：“抓稳了！”
江抚月只觉身子一轻，在空中悬了许久，方才落地。
却听哐啷一声，小意急道：“东西掉了？”
小风闻声，当即收住奔势，缓缓停了下来。
江抚月见小意左掏右摸，最终狐疑地从储物囊里拿出怀梦引。她心道不妙，忙凑上前去，果见瓶身的金沙缓缓流动起来。
她和小意对望着，惶然同声囔道：“不会吧——”
话音刚落，金光一闪，一人一兔已到了个陌生地方。江抚月定睛望去，四下人影三五成群，皆执剑肃立。
“这不是水神吗？”一道熟悉的戏谑声忽从身后响起。
江抚月回身一看，正对上那个爱喝水的蠢蛋。她没好气想回呛他一句，漫天金光再度爆涨。
待眼前眩光散尽，却见她和小意竟已回到了原处。此时一道苍浑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剑盟试炼，无剑莫入。”
“发生什么事了？”灵儿、酌尘、代天和小溪在营边见到金光，连忙奔来。
“无事。”江抚月揉了揉被闪得发酸的眼，“是仙门集考，这回是剑盟。说我们没剑，不能参加。”她抽出腰间软剑：“师傅，我这不算剑么？”
代天蹙眉：“难道是缺把好剑？”
灵儿颔首：“剑盟所谓之剑，至少得能承受灵力灌注而不崩折。此界寻常剑器，恐难达此准。”
“我知道何处有好剑！”小风道，“梧山派近日正广发英雄帖，邀天下豪杰共讨北山派。头功者，派中藏剑任意挑选，连掌门佩剑也能讨走呢！”
“梧山派？”代天眸光一闪，“听闻其掌门极擅铸剑。若能请他专门锻铸一柄，或能契合剑盟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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