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悠雁接下了符箓,盘算后道:“我刚刚听弟子们讨论枭夜之死,此事已经传遍八大宗门了?”
在杨悠雁离开这七日,江湖上听闻了枭夜之死,也知道是天音宗弟子所为,那些传闻中并没有杨悠雁的名字。
她知道是杜纯在保护自己——从魔族争夺刀宗遗迹的卷轴的情况来看,点出杨悠雁的身份,反而能让天音宗退居幕后、坐收渔利。
没有暴露她,又给了她免死符箓,杜纯大约真的把她当做天音宗内应,开始斟酌她所处的位置了。
杨悠雁道:“其实杜长老可以说是我处决的枭夜。”
“你是刀宗人,点出你反而会让人联想刀宗和天音宗的关系。”杜纯慢慢道,“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另外,你在楚州多留的这几日,不止是养伤这么简单吧?”
杜纯何其敏锐,当时答应杨悠雁留在楚州,恐怕也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眼下各方的局势都不算明朗,背后暗流涌动,她身在其位,睡个觉都得在枕边放算盘,杨悠雁也能理解。
卷轴之事本来是刀宗内部的事情,但牵扯到了八大宗门和魔族,早晚会被杜纯知道。杨悠雁也担心卷轴的下落,将如何遇见易柏、寻找卷轴与晁敏、又被晁敏送走卷轴之事一一说来,最后问:“晁前辈说将卷轴送往了怀山派故旧手中。我当时觉得易柏的反应很奇怪,他明明很在乎卷轴,但听闻卷轴送到了八大宗门手里,反而告辞离开。他一向不达目的不罢休,为什么会离开得会这么快?”
果然是怀山派。
杜纯不动声色地追问:“你还知道关于卷轴的什么线索?”
“只知道那卷轴是进入刀宗遗迹的重要手段,无法焚毁,唯有妥善保存。”想到梧灵不让自己多问,杨悠雁也很疑惑,“刀宗遗迹里面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吗?”
百年前,前任刀宗宗主用结界封印了刀宗遗迹。据说里面藏了不少妖族弟子的亡魂,不可轻易将结界破除。
又据说,梧灵身上的九根锁链中,最关键的一根就被封印在刀宗遗迹中。一旦刀宗遗迹附近开战,梧灵没准能不动声色地突破锁链,卷土重来。
对于刀宗遗迹,八大宗门的人只能遣人看守,不敢打破封印,更不敢贸然进入,就如同刀庄弟子不敢随意开启刀冢中的妖刀刀匣一般。
此时将矛头对准刀宗遗迹,难道真与梧灵有关?
“正巧八宗会盟将至,需要将信函送往各大宗门,你便跟随前往怀山派的弟子同去吧。”杜纯道,“我听说你入门那日,和季云有过嫌隙?”
杨悠雁想说是,又怕会牵扯出李听枫的事情,好在杜纯先开了口:“你应该知道他的身份。我想知道他身后更多的事情,所以安排你与他同去。”
这便是让她找机会敲打季云,问出幕后主使了。
幕后主使她知道,是鬼铃,不过杜纯要的显然不是这个。
天音宗内也许不止一个魔族内应。季云是最明目张胆的一个,顺着他或许可以查出线索。
但杨悠雁还是觉得有一丝不对。
安排季云入天音宗,是魔族的手笔,即便没有实证,在她和杜纯眼中,季云的身份都似乎是明晃晃暴露的。魔族会如此坦然地暴露自己人吗?
季云大概只是个饵,但不知钓的是谁。
“这些年关于怀山派的事情,你应该都听说过了。”杜纯缓缓端起面前的茶,“你很聪明,但有些莽撞,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杨悠雁看出送客之意,告辞后细细品着杜纯的话。她品出杜纯有意在强调怀山派,越是往深处思索,眉间的愁云便越深。
天音宗内都能被魔族安插内应,怀山派的情况只会更差。晁敏把卷轴托付给了怀山派的所谓“挚友”,恐怕是托付错了人。
事关刀宗,杨悠雁也不想推拒。
曾经她对刀宗的依恋并不深,除了对刀宗的经历打抱不平之外,并没有什么想继承刀宗的心思。
如今夹在梧灵和杜纯之间,一切都是因利行事,反而觉得刀宗的经历亲切而舒坦。真若挑个立场出来,她还是更愿意帮助刀宗。
能让她意识到这一步,宋温如也不算白白牺牲。
送信函的时日快接近了。杨悠雁琢磨着杜纯那句“打草惊蛇”,觉得若没有准备,未必能一击拿捏住季云的死穴。
那么这几日就先摸清楚天音宗的情况,看看魔族到底想做什么吧。
天色已黑,弟子们都休息了。杨悠雁暂时松下了心神,决定去剑心台看看尹云晖怎么样。
音门到剑心台的路并不远。
而今已是入夏,草丛中尽是虫鸣之声,聒噪异常。她走到剑心台旁,才知那聒噪声不止出自虫鸣,还有一群人的哄笑。
那群人身着云剑门的常服,皆是二三十岁的光景。在阶台上撞见时,几人对杨悠雁的常服与背后的横刀略一愣,神色复杂地对望了一眼,打了个照面后便走了。
杨悠雁觉得他们的眼神不太对,快步登上剑心台,果然见尹云晖拎着问天关,气喘吁吁地立在木头桩子前,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杨悠雁神色一凝,问旁边的弟子:“刚刚发生了什么?”
“适才不是走了几位师兄吗?那些师兄中有一位是参加过八宗会盟的,当年差点就上了少侠榜,叫谈颢,在云剑门中颇有名望。”弟子道,“第三轮选举快要到了,谈师兄是尹师弟的对手,同他比了几招,尹师弟全都输了。他不肯认输,拉着谈师兄和云剑门的小师兄们不停地切磋,一直切磋到现在。”
尹云晖性子有多倔强多不服输,杨悠雁再清楚不过。
依据少侠榜的规定,每位小侠士至多参加两次。可即便筛掉了大多数对手,像谈颢这样的人绝不会放弃第二次机会。他要面对的不只是相似年岁的小侠士,还有很多比他经验丰富更多的人。
事已至此,担忧无用。
在他又一次对着木头桩子练完招后,杨悠雁道:“先休息吧,你太累了,再练下去也是事倍功半。”
尹云晖擦去额角的汗,没有否认她这句“事倍功半”,“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的心情不怎么明朗,大概是担心杨悠雁看见自己连连溃败的场面,觉得丢人。但见杨悠雁示意自己坐下,他还是犹豫着收起刀,同她一起倚在了木头桩子旁。
天上月朗星稀,剑心台已无旁人了。
“那位谈师兄是云剑门的人。”尹云晖缓慢道,“我第一次和云剑门的人交手,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翩然间杀人无形。刀宗的功夫偏向于‘阳’,我们都总想以最快的方式斩断对方的剑招,但云剑门太阴柔了,柔得像水,怎样斩断都会再次缠上来。”
杨悠雁与他一并望着月亮,“你觉得我在几招之内能参透?”
“很难。”尹云晖叹了一声,“我觉得我们在刀庄所学的招式,甚至在扬刀门所学的招式里,都没有克制这种剑招的。”
杨悠雁想到了符薪。
符薪的风格显然与她不同。这种现象不仅源于性格,也不仅是人族与妖族的差异,而是两界刀宗教习的内容已经千差万别。
当年刀宗之所以居于江湖之首,对各门各派的弱点都有琢磨,且有不同的应对体系。可惜刀宗没落后,大部分刀谱都一并被烧掉了,留下来的零零散散部分,也并未全然回归刀宗。
因此刀庄有刀谱,扬刀门有刀谱,妖界有刀谱,甚至于杜纯都能找到旁人找不到的刀谱。
“杜门主答应要把刀谱给我,我还没去领。”杨悠雁思量道,“正巧我还要休整几日,我们齐头并进,你与云剑门的人多切磋,我将这几份刀谱拼凑起来,看看是否能整合出新的办法,如果累了就换我和云剑门的人交手。若先辈们没有应对的法子,我们就自创法子。”
尹云晖听见“休整”二日,“你......你难道还要出任外勤?”
他眼神一半担忧,一半幽怨,似乎在责备杨悠雁不懂得挑轻松的活计做。
但更重要的是,两人又要分别了。
从凤昔村回来后,尹云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变得黏人了很多。
一天不和杨悠雁聊上几句,他晚上绝对会心神不宁、睡不着觉,碰见好吃的东西总会记在脑子里,心想一定要带着她来尝一尝。
杨悠雁扫着他脸上的面具,故意哼了一声,“出外勤又怎么了,呆在宗门也看不到你的脸。”
“这面具可不能摘。”尹云晖严肃道,“怕你有非分之想。”
她笑得乐不可支,“你这样更让我有非分之想。”
她抬手便去摘面具,二人又打在了一起,最后还是尹云晖让了一步,叫面具落入了杨悠雁手中。他们笑了没多久,又想起又要经历一段牵肠挂肚,都敛起笑,脑袋挨着脑袋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
“这次的任务不难,就是往怀山派送去八宗会盟的请函。”杨悠雁安慰着,“没什么风险,还能遇到很多人。”
“怀山派和天音宗一向不和,没少刁难过派遣请函的弟子。”尹云晖道,“这个世道惯会欺软怕硬,要是谁欺负你,千万别忍气吞声,我可以在八宗会盟上替你出气。”
可他被面前名叫“谈颢”的大山拦住,这腔义气谈起来很美好,放到现实却未必容易。
杨悠雁笑道:“谁敢欺负到我头上?我打得他三天下不来床。”
次日尹云晖一直泡在剑心台,杨悠雁觉得季云之事更为重要,先找人问了魔族情况。
魔族内应隐藏的很好,能与之相关的、最显然的事件便是项青阳。
项青阳在地牢之中,轻易不可见。在此之前,杨悠雁需要先打听些其他情况。
她问了关系最好的于慕清。
于慕清很快给了法子,“关于项师兄的消息大都被封锁了,你不如去问缪远与章行岚。戒事堂与查探此事密切相关,我记得当时是缪远在现场,说不定会有发现。至于章行岚,项师兄是他的嫡系师兄,或可了解一些情况。”
她还十分认真道:“杨师妹放心,我不会把你的身世说出去的。”
于慕清是杜纯的人,又是天音宗难得的大善人。杜纯护她,于慕清自然也会护她。
杨悠雁又问了缪远。缪远确实在擂台旁,可惜现场太混乱,除了那枚玉,他找不出其他的异样。
“那枚玉很关键。”缪远道,“它无缘无故地炸开,但我们都不知道缘由。”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我身边有小师弟碰过那枚玉,当日便自尽了。外界传言说他是压力过大,但这怎么可能?他没入选不是因为落败,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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