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黑夜深巷,在月光的映衬之下,紫玉灵芝发簪也闪烁着非同一般的光泽,泰云摇喜出望外,这正是她从小到大的那支簪子。
她眼神亮晶晶的,问司长霞:“你把它赎回来了?”
想要接过来的时候,司长霞却将指节收紧,捏住簪子不让人碰,慢慢把泰云摇抵到了墙角。
“是我,”他狡黠一笑,步步逼近,“泰姑娘打算……如何报答我?”
泰云摇只得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什么意思,你是说钱吗?你用什么东西抵押了?赎金多少?”
其实在告别老板的时候,她当然知道“如意当铺”赎金的价格是原先的三倍,也就是九千金,可司长霞也是地府的同僚,必定拿不出那么多钱,她料想定是用什么更值钱的玩意换的。
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着她,月亮投下的阴影将她吞没。身后是冰凉的墙壁,耳边是他禁锢的手臂,这样的气氛紧张而微妙,如同一根被缓缓拉紧的琴弦,稍一使力就会崩断。
“不用还。”他的轮廓逐渐靠近,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泰云摇屏住呼吸,像是在等待什么,手心都紧张得出了汗。
他松开了她,深邃的眼眸看不清情绪,只有澄澈的月光照出他小半边脸上微勾的笑意,“只需泰姑娘如实回答一个问题。”
泰云摇深呼吸几口气,等待着他的提问。
“泰姑娘不会,爱上我了吧?”
此刻的泰云摇不断在心底摇头,什么脑回路啊。
还是说她有什么举动是让他误解了,在皇后面前胡乱说什么夫君,不是他自己亲口承认的吗?
司长霞把紫玉发簪别在她的发间,分外沉稳地说:“我从小温柔又聪明,继承了母亲的姣好的容貌,女子为我动心,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他孤身久了,终年只有一只蝴蝶作伴,如果泰云摇不是他人指使来伤害他,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想方设法折辱他。
指尖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她们有的赠我金银,有的为我刺绣,还有的甚至茶饭不思,跋山涉水,只为了见我一面。”
见过自恋的,没见过司长霞这么自恋的。她承认他说的极有可能都是事实,但真的弄错了。
她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腋下逃了出去,“司命大人误会了,我只是……”
不行,她答应了天帝,不能把修炼无情道的方法告诉任何人,就算是南宫燕知道她要对司长霞种情种,但也依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只是?”
泰云摇定了定身,“没什么。”
司长霞眼眸一沉,轻笑一声,继续说道:“可你猜那些女子,最后她们都怎么了?”
泰云摇猜不出来,问道:“怎么了?”
“我学会了易容术后,常以不同的面貌示人,当她们知晓,自己倾慕的对象,竟是那温家不祥的煞星温长霞,鄙夷、厌恶、唾弃、谩骂,接踵而至。”
“哦……”泰云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紫玉发簪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负手继续往前走,“那司命大人有没有想过,我不是因为倾慕才接近你,我们是互相合作的关系,我最初就知道你的真面目,所以不存在前后会有什么差别。”
“以及,你可能弄错那些女子的心意了,她们恋你、慕你,兴许是因为你的皮囊,你的性格,后来她们怕你、惧你,可能只是因为你的名声,你的能力。”
“重要的是,她们都不是真的爱你。”泰云摇顿了顿,继续道,“司命相信真爱吗?”
“呵,真爱?”司长霞情不自禁地笑了,“你相信这个?”
泰云摇点头,耐心地说:“真爱就是无论你姓甚名谁,一旦确定,就矢志不渝,她们爱你的皮囊、性格、金银财宝,只有她,唯一爱着你的灵魂。”
“就算你不相信真爱,那应该也被人关怀、照顾过,比如,那个你一直在寻找的人?”
“咳咳,她对司命大人一定非同一般吧?我想,她一定非常善良,非常可爱,也在某个关键时刻,关心、爱护过你。”
司长霞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脚步放缓片刻后,便大步掠过泰云摇往前,不再看她。
泰云摇不知道他又在抽什么风,只得加快脚步连忙追了上去。
“话说回来,司命大人是用什么法子赎回的簪子啊?”
“是用的金子吗?司命大人哪来那么多钱啊?是地府给发的吗?诶,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啊。”
考场灯火通明,文房内的方元依然手持毛笔,岿然不动。他紧张极了,脚边都是被他揉乱的纸团,连写了好几份都不够满意。
考官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窗外,泰云摇探出她的小脑袋,压低嗓音对方元喊道:“方兄,方兄。”
方元闻言,嘴巴瘪了下去,不满地对她说:“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泰云摇用气音跟他说话,隔远了根本听不见,无奈考场似乎有封印,好在方元可以出来,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跟他交代清楚。
方元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光坐在考场实在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于是他提出:“我跟你们一起去。”
“可以是可以,不过……考官的老夫子同意?”泰云摇左顾右盼,没有找见考官的身影。
这时的方元得意地说:“他说了,我可以四处看看,但考场只能我一个人进。”
泰云摇便答应了下来。
夜色昏沉,泰云摇和方元都已歇息。司长霞毫无睡意,飞檐走壁地出了门。
白日笙歌鼎沸的京华城,到了子夜时分却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整座城的人家没有一间亮着灯,好似被困在朦胧夜色的噩梦之中。
目光更远处,皑皑骸骨堆积如山,填满了宽阔的街道,空洞的眼窝目视前方,有的相互纠缠,看起来像生前经历过一番打斗与挣扎。
这些白骨并非全然都是干燥,甚至还黏连着风干的皮肉,被几只野狗翻找吞食,浓烈古怪的腐臭阵阵飘来。
司长霞停在国师府的房梁上,唯有这里还亮着灯,甚是扎眼必有猫腻,一群大汉运着几个昏睡的百姓往里送,他揭开了一片瓦,想看看究竟。
“你们几个,开始吧。”
闻言,那些个昏睡的百姓骤然清醒,扭打在了一团。
国师见状施法,嘴里念念有词,对声音却异常敏锐,几乎是闪电过后立马响雷那般,抬头喝道:“谁?”
破了一个洞的屋顶根本没有人的影子,国师遣人去寻,继续他刚刚被打断的动作,下人来报,方圆十里再没有别人。
……
翌日,推开门,大街上仍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泰云摇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左三圈右三圈地活动着筋骨。
一看寝屋外的日晷都快要巳时了,着急忙慌地转身去找司长霞和方元。
“泰姑娘真要去皇宫么?”
身后传来司长霞的询问,泰云摇转身的脚步停住,答道:“当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再说了,万一救了帝王,他老人家一高兴,给方元封个状元,那我岂不是赚大了?”
方元一听这个也来了劲,可不一会便道:“我是鬼,凡人是看不见的。”
差点忘了这茬,泰云摇想了想,尴尬地笑着说:“说的是啊……”
方元也不在乎,反正只要补全策论就行,过程中找点灵感就好。
“救人要紧,我们快去你说的那什么‘醉仙楼’吧!”
还没走到醉仙楼,盛装的皇后携雕龙画凤的华盖已经在那厢等候了。
掀开轿帘,皇后跟轿子下方的太监说了什么,他便过来邀请三人入轿,让泰云摇与皇后共轿。
“三人?”泰云摇一惊。
太监指着一边的方元笑答:“莫非这位书卷气十足的公子,不是泰姑娘的友人?”
“啊是,是是是!”深怕他误会似的,泰云摇赶紧答应,但又说,“不过轿子就免了,我们几人走路就行。”
众生平等,在她眼中,抬轿的轿夫卖力也辛苦。
几番说辞之后,皇后的轿子依然不动,轿内传来孩提的哭声,一声亮过一声。
泰云摇问:“发生什么事了?”
皇后坚持示意宦官让泰云摇跟她同轿,僵持不下来,她只好在无数道路人目光的注视之下,俯身踏入轿中。
只见轿内有个锦衣玉食的华服小儿,在她身影完全进入孩提朦胧泪眼的刹那,哭声戛然而止。泰云摇冲他笑,他微微张着嘴,粉嫩稚气的小脸还挂着泪珠,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他是我的皇侄成儿,如今五岁,非要闹着出宫,看样子很喜欢仙人呢。”轿子摇摇晃晃地行走,皇后笑着介绍。
“是我妹妹的孩子,我的这个侄儿也是命苦,妹夫是护国将军,在战场牺牲,妹妹难产过世,我将他改姓轩辕,一手将他拉扯大,也是被我惯坏了,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
然而,在泰云摇还在深刻同情他凄苦的身世时,那孩子竟怯生生地靠近泰云摇,伸出了两只嫩白的手。
“仙女姐姐,抱。”
一时间,泰云摇意外得不知所措。
皇后却感到异常开心,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就是听说我要来见仙女才出来的,平常求他出门他都不肯,在宫里就是个混世小魔王,平时也不爱亲近人,没想到居然求你抱。”
“哈哈哈哈,成儿成儿,我没看错吧?”
小儿不管皇后浮夸的动作,依然保持着求抱的姿势,“抱。”
不就是抱个小孩嘛,如果能博得皇后欢心,再把帝王一治好,指不定就高兴封方元个状元啥的。
她伸出手臂,环住那小小软软的身子,将他抱了起来。
小家伙一入怀中,咧开嘴露出几颗珍珠般的牙齿,咯咯笑得清脆又纯净。
他把手里的拨浪鼓递到泰云摇手里,“仙女姐姐,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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