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今夜替死鬼

殷姮月垂眸凝视着案上泛黄的舆图。宣阳——这个她从未踏足的封地,在羊皮纸上不过方寸之地,却扼守着通往京畿的咽喉要道。

素白的指尖沿着墨线游走,在宣阳城的位置打了个旋。这里比上京略小,却因漕运之利富甲一方,更坐拥三万精兵。指甲不经意间在城池标记上留下一道浅痕,像把无形的钥匙,突然打开了某个尘封已久的念头。

檐角铜铃突然叮咚作响,惊醒了沉思中的殷姮月。素白的指尖还停留在舆图上宣阳的位置,墨迹勾勒的城池轮廓被她摩挲得有些发亮。

“哗啦”一声,临逢携着满身水汽闯了进来。她随手扯下湿透的外袍,露出里面早已被雨水浸透的中衣。水珠顺着她深邃的眉骨滑落,在舆图上洇开一小片水痕。

“看好了?”临逢用绵绸裹住仍在滴水的长发,发梢卷曲的弧度让她看起来确实像个天竺商人。她赤着脚走近,在地毯上留下一串湿润的脚印。

殷姮月指尖轻轻点了点宣阳:“我要回去。”声音很轻,却像惊雷炸在临逢耳畔。

临逢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俯身撑在案几上,湿发垂落扫过舆图:“你可知这意味着——”

“我知道。”殷姮月突然抓住临逢一缕散落的湿发,在指间缠绕,“所以问你。”

两人呼吸交错间,临逢忽然笑了。她单膝点地,握住殷姮月悬在舆图上的手,带着它重重按在宣阳城的位置:“我只能支持你,阿姮。”掌心相贴处,传来彼此急促的脉搏。

窗外雨势渐急,铜铃在风中剧烈摇晃。宣阳城的墨迹在两人交握的指缝间,渐渐晕染开来。

殷姮月弯起嘴角,一双美目顾盼生辉,直望住临逢的眼眸,“你呢?愿不愿意跟我走?”

临逢却说:“浮州知府已死。其他的官员们称病不出,生怕被拉去顶包,城外大小的匪寨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行事更加猖狂,城中百姓人心惶惶,圣上的意思是想让我留下来剿匪。”

殷姮月唇边的笑意倏然凝滞,指尖无意识地掐紧了舆图边缘,在上好的羊皮纸上留下几道皱痕。

“剿匪?”她冷笑一声,指甲在案几上刮出刺耳的声响,突然压低嗓音,“他这是要借剿匪之名,把你困在这滩浑水里。”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将临逢深邃的轮廓映得忽明忽暗。她抬手将湿发拨到耳后,露出颈侧一道尚未痊愈的箭伤:“三日前收到的密旨,要我彻查知府灭门案。”顿了顿,“顺便,盯着宣阳方向的动静。”

殷姮月猛地站起身,案上茶盏被袖风扫落,在地毯上闷声滚了几圈。她缓步逼近临逢,沉水香的衣袖拂过对方还在滴水的衣襟:“好一招一石二鸟。既用你牵制我,又拿你当替罪羊。”突然伸手按住临逢颈侧的伤口,“若我现在就绑了你回宣阳呢?”

临逢纹丝不动,任由她的指甲陷入皮肉:“你会吗?”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两人呼吸交错间,殷姮月突然松开手,转身时裙摆扫过碎裂的茶盏:“三日后我启程。你若是改变主意。”话尾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渐急的雨声中。

小小在门外轻叩:“公主,御前大监到。”

话音未落,屋内两人眼神骤然一凛——圣旨到,召返京。

殷姮月指尖一颤,忽然掩唇低咳起来,嗓音顷刻间染上三分病气:“本宫夜感风寒,头疼欲裂......请大监明日再来。”她袖中手指死死掐住掌心,直到传来太监细碎的脚步声渐远,才缓缓松开。

殷姮月不愿回宫,这次的皇陵祭祀凶险万分的经历,让她更加明白,手上要尽快握住属于自己的权力。

“临逢,”她突然攥住对方手腕,指甲几乎嵌入肌肤,“你必须同我去宣阳。”案上烛火噼啪炸响,映得她眼底暗潮汹涌:“留你在此,便是留你送死。”

临逢垂眸,阴影掩去所有情绪。她慢慢抽回手,指腹摩挲过圣旨烫金的纹路:“阿姮,”声音轻得像叹息,“抗旨的代价......”窗外忽有夜枭凄鸣,盖住了后半句话。

殷姮月猛地站起身,绛色裙摆扫翻茶盏。碎瓷飞溅中,她扣住临逢后颈逼她抬头:“那就让他看看,”朱唇贴近耳畔,气息寒凉,“什么是真正的代价。”

次日,刘大监又来了,“陛下听闻公主凤体违和,特命老奴带了御医来。”刘大监侧身让出个背着药箱的太医。

早有准备的殷姮月躺在层层帷幔之内,时不时地咳出几声虚弱的咳嗽,屋内门窗皆已紧闭,小小端着火炉从他们的经过,刘大监心内惊诧无比,瞥了一眼太医,示意他上前诊脉。

“公主脉象极其虚弱不稳,需要静养。”太医很快地得出了结论,并且躲在一旁开起了药方。

殷姮月用气音唤道:“刘大监,你且过来。”

甫一见到刘大监,殷姮月滚珠似得泪珠掉了线,润湿了素白的手帕,她泣不成声而又虚弱地说道:“刘大监,你回去告诉陛下,宣阳一切安好,定会回宫。”

刘大监忙不迭地跪倒在脚踏之上,“殿下,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呀!”

“咳咳!”殷姮月捂着嘴猛地咳了起来,湿润而委屈的目光落在了大监身上,“刘大监,上京是不是又有本宫的闲言碎语?”

刘大监斩钉截铁道:“没有!公主!您千万不要多想!”脑门儿上早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就连后背也被汗水浸湿了,可他本能地打了一个寒颤,想起了京中的那些流言蜚语,陛下已经动手处理了一批乱说话的人,他可不想成为下一个。

“刘大监,本宫累了。”殷姮月倦怠地看了一眼大监,她知道,上京有人在散播有关她的谣言,是梁家人怀恨在心,所以她更加不能放心临逢与梁承一同剿匪。

打发了大监之后,燃烧的火炉悄然被撤走了,紧闭的门窗也打开了一条缝,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地飘了进来。

殷姮月缓缓从软榻上起身,素白的裙裾无声拂过地面。“那太医身上,”她踱至雕花木窗前,指尖轻抚窗棂,“竟嗅不到半分药香。”话音未落,一阵冷风掠过,将她鬓边碎发吹得微微颤动。

“这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劲。“临逢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她披着蓑衣立在廊下,水珠顺着玄铁护腕往下淌,“雨里有铁锈的味道。”

话音未落,西北角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十余名黑衣刺客破窗而入,袖中寒芒直取殷姮月咽喉。临逢旋身撞入屋内,腰间软剑如银蛇出洞,瞬间绞断三柄钢刀。

“带殿下先走!”临逢挥刀架住两名刺客,后背却被划开血口。混乱中,不知从何处蹿出来的阿奴突然拽住殷姮月衣袖,沾着茶水的指尖在案几上快速勾勒——竟是这座宅子的地图,在她们的院落东侧标出了一条隐蔽地道。

殷姮月瞳孔微缩。这女孩不过十二三岁,如何在短短三日间摸清这里的地势?不及细想,临逢已揽住她腰身破窗而出。夜雨扑面,身后传来匪扶摇的怒喝:“狗爹养的!当老娘剁肉的刀是摆设?”

马厩里冲出二十余骑,皆是白日里温声细语的女人们。她们手握从匪寨缴获的兵刃,竟将训练有素的刺客逼得节节败退。匪扶摇脸上刀疤在火光中狰狞,反手劈开个刺客天灵盖,血浆溅在宣阳公主赏的锦袍上。

“接着!”临逢将殷姮月抛上马背,自己却踉跄半步。

殷姮月这才发现她右肩插着支淬毒袖箭,黑血正顺着铠甲纹路蔓延,“你……”

“无妨。”临逢咬断箭杆,说话间呼吸已然不稳,“阿奴既知暗道,我们分开走,你带着阿奴离开。”

轰隆雷声碾过苍穹,第二波箭雨自两侧屋顶倾泻而下。这次来的竟是北凉死士,弯刀上淬着幽蓝狼毒。

浮州居然有北凉死士!

“去暗道!”临逢一掌用力拍下,殷姮月甚至来不及说下一句话,阿奴爬伏在她的怀里,在她的手上竟端着一架精巧弩机。少女苍白手指翻飞如蝶,三支鸣镝尖啸着刺破雨幕。

直至她们渐渐隐没在黑暗雨夜。

临逢换上殷姮月穿过的白袍,跨上骏马,一骑绝尘。身后那些刺客紧随其后,一枚枚箭矢飞向雨夜中的那抹白。

临逢被逼上山道,山道入口处,第三波埋伏者终于现身。当看清那些玄色飞鱼服,临逢冷笑出声。

皇城司的绣春刀映着电光,为首者正是三日前来传旨的刘大监。

“殿下惊马坠崖,尸骨无存。”太监尖细的嗓音像毒蛇吐信,“多完美的意外。”

体内的毒素早已扩散蔓延,临逢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单手紧握住藏在白袍之下的佩剑。狂风吹过,临逢身上的白袍被吹下,露出了她的脸。

刘大监猖狂的面容扭曲了一瞬,怒吼道:“临逢世子,怎么是你!”

此刻临逢终于明白,能号令北凉死士的,唯有当朝天子。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竟暗中与敌国勾结!他究竟图谋什么?难道——是要置殷姮月于死地?

冰冷的剑锋映着月光,临逢嘴角泛起苦笑。今夜,便由她来做心上人的替死鬼。

漆黑的毒血自临逢唇角蜿蜒而下,她的视野开始涣散,如同被水洇开的墨画。握剑的指节突然失了力气,那对相伴多年的双剑“锵然”坠地,在死寂中激起刺耳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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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门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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