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风雪夜奔

殷姮月揽着阿奴在密道中疾行,身后追兵的脚步声渐渐被呼啸的风雪吞没。那些黑衣刺客的尸体,此刻应当已被新雪掩埋——每一具咽喉上都钉着阿奴的弩箭。

逼仄的甬道里,只余两人交错的喘息凝成白雾。外界的厮杀声早已远去,殷姮月却心绪翻涌:临逢是否还活着?阿奴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而这场刺杀,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黑暗仿佛没有尽头,直到远处透出一线灰白的光。

阿奴拨开垂落的枯藤,与殷姮月合力推开掩在出口的冻土块。寒风裹着雪粒扑面而来,眼前是一片苍茫的雪林,枯枝如铁,积雪压弯的枝桠间漏下细碎的阳光,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殷姮月随手将散落的长发挽成道姑髻,唇角泛起一丝自嘲的弧度——方才脱险,眼前却又是一片未知的绝境。

哑女阿奴静默地跟在殷姮月身后,脚步轻得几乎踏不碎积雪。她天生目力极佳,此刻正瞧见不远处覆雪的枯枝上盘着一条乌黑的蝮蛇,蛇身与阴影几乎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竖瞳死死锁住阿奴。

阿奴浑身一僵,后背倏地沁出冷汗——她最是怕蛇。

“啊......!”她猛地拽住殷姮月的衣袖,指尖发颤,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苍白的脸上写满惊惶。

殷姮月以为她是畏寒,便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别怕,风雪再大,我也不会丢下你。”她呵出一口白气,“等到了宣阳,我就派人接你的嬷嬷们来。”

阿奴仍瑟缩着不肯挪步。殷姮月顺着她颤抖的指尖望去——那条黑蝮蛇正缓缓收紧身躯,蛇信在冷空气中嘶嘶作响。

“原来如此。”殷姮月将阿奴护在身后,掌心向上,“小弩给我。”

弓弦震开飘落的雪粒,箭矢破空而出,精准贯穿蛇首。那截黑影在雪地上扭动两下,便再无声息。

殷姮月用箭尖挑起冻僵的蛇尸,蛇血在雪地上绽开几朵暗红的花。她转头对阿奴眨了眨眼:“冬日蛇肉最是肥美,待会儿给你煨碗蛇羹暖身。”

风雪愈急,远处传来狼嚎。

远处狼嚎骤近,枯木间的积雪簌簌震落。

五匹灰狼自雪雾中显形,瘦骨嶙峋的腰腹凹陷着,绿莹莹的眼珠钉在二人身上。殷姮月反手摸向箭囊——空了。最后一支弩箭,方才已钉死那条蝮蛇。

“退后!”她将阿奴推向身后的岩壁,匕首自袖中滑出。狼群已呈合围之势,为首的独耳母狼喉间滚动着低吼,獠牙上还挂着不知名的腐肉。

第一匹狼扑来时,殷姮月旋身错步,匕首精准捅进狼腹。温热的狼血喷溅在雪地上,霎时被冻成猩红的冰渣。第二匹狼趁机咬向她脚踝,却被她抬脚踹中咽喉,匕首顺势割开喉管。

第三匹狼的利齿已触及她后颈——

“啊!”阿奴突然扑来,用身体撞偏狼吻。那畜生扭头便咬住她大腿,布料撕裂声中,殷姮月看见狼牙深深楔进少女苍白的皮肉。

“滚开!”匕首贯穿狼眼,狼尸轰然倒地时,最后两匹狼已一左一右袭来。殷姮月掷出匕首钉穿右侧狼颅,左手成爪抠进左侧狼的鼻孔,生生将狼头掼向突起的冰棱。

咔嚓。狼颈折断的脆响回荡在雪林间。

殷姮月跪倒在血泊里,颤抖着撕开阿奴的裤腿。狼牙留下的血洞汩汩冒血,而在伤口上方三寸处——一道月牙形疤痕在雪光下泛着珍珠色的光。

记忆如雪崩般灌入阿奴空洞的双眼。

“柴...菱...”少女突然抓住殷姮月染血的手腕,嗓音嘶哑却清晰,“我是柴菱...柴国公府...”她瞳孔剧烈收缩,“姐姐...证据在……”

殷姮月的指尖凝在疤痕上方三寸。“皇天不负苦心人。”她忽然低笑出声,指腹抹过阿奴腿上的血,在雪地画了半枚残月,“柴国公案,该翻篇了。”

雪粒扑打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很快凝成血冰。

柴菱的面颊蓦地腾起两团不自然的红晕,那潮红如晚霞般诡艳。殷姮月心头一紧,指尖刚触及对方滚烫的额头,灼人的热浪便顺着指尖窜上脊背。未及收手,柴菱的身子已如断线纸鸢般软软栽倒,青丝散落间,整个人坠入昏沉的深渊。

寒风卷着碎雪,在苍茫的天地间呼啸。四野寂寂,白雪皑皑,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们二人。殷姮月咬了咬牙,俯身将昏迷的柴菱背起,又用布条将五条狼尸捆紧,系在腰间。沉甸甸的重量压得她步履微晃,但这是她们活下去的倚仗——若再寻不到出路,这些狼肉便是最后的生机。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不能停,不能倒。必须赶在风雪彻底封山之前,找到出山的活路。

柴菱昏沉间呓语不断,滚烫的泪水混着冷汗滑落。她时而呜咽着喊“姐姐”,时而颤抖着哭求“救命”,嗓音嘶哑破碎,像只濒死的幼兽。殷姮月听着,心头微刺——这孩子才多大?竟已尝尽颠沛流离的苦。

暮色四合时,风雪渐狂。殷姮月终于在雪幕彻底遮蔽山路前,寻到一处勉强容身的岩洞。她将柴菱小心安置在洞内避风处,随即利落地拾柴生火。火光跃起的一瞬,洞外呼啸的风雪声似乎都远了三分。

狼尸早已冻得僵硬,她拔出短刀,刀刃破开血肉时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狼肉被削成薄片串在树枝上,油脂滴落火堆,滋滋作响。腥臊气在狭小的洞穴里弥漫,她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比起饿死,这点味道算什么?

最棘手的反倒是狼皮。剥皮时黏腻的血浆沾了满手,她强忍反胃,抓起积雪一遍遍揉搓。刺骨寒意冻得指尖发麻,却总算将血污涤净。半干的狼皮还带着腥气,但足够保暖。她抖开皮毛,严严实实裹住瑟瑟发抖的柴菱。

柴菱的呓语渐渐低弱下去,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火光映在殷姮月冷峻的脸上,她机械地咀嚼着粗糙的狼肉,腥膻在舌尖蔓延,却尝不出半分滋味。

她的思绪早已不在食物上,而是盘算着更深的谋略——柴国公,这三个字的分量,足以撬动整个朝堂的风云。若能善加利用,或许能重创殷辛荣根基。

晨光破晓,雪霁天青。

一夜寒风卷走了阴云,澄澈的碧空下,积雪覆过小腿,每走一步都陷进松软的雪层里,发出咯吱轻响。

柴菱的烧退了,苍白的脸颊终于有了些血色。她眼神虽仍带着病后的倦怠,却已比昨日清明许多。

篝火早已熄灭,只剩几缕青烟袅袅升起,混着烤肉的焦香。殷姮月用短刀削下一块狼腿肉,油脂顺着刀尖滴落,她随手甩了甩,递给柴菱。

柴菱接过,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薄茧。她低头咬了一小口,肉质粗粝,却比发昏时好上许多。两人沉默进食,唯有林间风声掠过,偶尔夹杂几声鸟雀的啁啾。

殷姮月忽然抬眼。晨光斜照在她眉骨上,将那双眼睛淬成两柄出鞘的剑。

“认得路么?”

柴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她望进对方眼底,看见自己苍白的倒影。这一路风雪兼程,盖在身上的狼皮,还有始终护在她后背的温度——都化作此刻毫不犹豫的点头。

“骊歌院……”她哑着嗓子,每个字都像从肺腑里挤出来的,“西厢房…地砖下…”

话音未落,殷姮月突然道:“你姐姐葬在城西落霞坡。”她指尖沾着雪水,在岩石上画出一道蜿蜒的山线,“面朝皇城的方向。”

柴菱的瞳孔骤然紧缩。她扑过去抓住殷姮月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皮肉。“带我去...”泪水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求你现在就——”

“会去的。”殷姮月反手扣住她颤抖的十指,嘴角上扬了一个温暖的弧度,“我们先去你姐姐的坟前好好祭祀一番,让她知道你还好好活着。”

上书房内,龙涎香混着血腥气在空气中沉浮。

“废物!”

青玉砚台破空而来,梁远额角顿时绽开一道血口。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在青砖地上,他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一尊石像。

殷辛荣倚在龙纹凭几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案头密折。烛火将他半边脸笼在阴影里,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朕替你们梁家收拾的烂摊子,堆起来能填平护城河。”突然抓起茶盏砸向梁远胸口,“南昌王世女若是活着踏入上京城——”

梁远硬生生受下这一击,前襟顿时被茶水浸透:“禀陛下,临逢世女中的是北凉秘毒'幽蓝',身中幽蓝狼毒的人绝无生还的可能。”

“朕当然知道!”殷辛荣忽然低笑,拾起案上军报轻轻摩挲,“南昌王世女剿匪坠崖,尸骨无存。这个死法倒是配得上她这位剿匪少年将军。”手指在“幽蓝”二字上顿了顿。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御案下那滩未干的血迹。

“拟旨。”殷辛荣忽然抚掌轻笑,指尖沾着梁远额角的血,在明黄绢帛上划出一道朱痕,“追封南昌王世女临逢为一等辅国公,葬仪——”他故意拖长声调,“按亲王规格操办。”

梁远瞳孔骤缩。亲王葬仪需由宗正寺主持,这等于逼着南昌王关羽澜亲自来京接女儿灵柩。

“陛下圣明。”他伏地叩首时,瞥见殷辛荣袖中露出一角密信——那分明是北凉萧太后的火漆印。

殷辛荣踱到窗前,望着南疆方向眯起眼睛。暮色中,他仿佛看见关羽澜接到圣旨时扭曲的面容。临逢那个丫头,可是南昌王府培养了十五年的继承人,如今客死他乡,她关羽澜的一切苦心全部功亏一篑。他随手碾碎窗外探进的梅花。

“让礼部用金丝楠木做棺。”帝王转身时,袍角扫过地上的梁承,“记得刻上'忠烈昭昭'四个字。”

殿外惊雷再起,照亮他唇边一抹猩红——那是咬破舌尖渗出的血。毕竟要装出痛失贤臣的模样,总得付出些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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