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黄老孺人

孙氏比出一根手指。

黄老孺人笑道:“当不得一声‘娘娘’。一桌席面十两白银,还算公道。”

孙氏差点没从凳子上跳起来。

“我的天王老爷,十两的席面怕不是要吃龙嚼凤。”

黄老孺人见自己误会了,忙问:“那是多少?”

“一两白银尽够了。”

孙氏数道:“冷盘有红卤鸽脯、酱汁面筋、宣威火腿、南糟螃蟹。热菜有燕窝鸡丝汤、海参烩牛筋、蒸羊、光明虾炙。别的不提,这道光明虾炙可真好看啊,像盏小灯笼似的,喜人得紧。”

这样好的席面,孙氏吃过的次数一个巴掌也能数得过来。

一两银子一桌的席面,平日叫到家里来享用,她吃着肝疼。

勋贵人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燕窝海参等补养之物,黄老孺人早就吃得发腻,自来也不喜大块的肉、筋、丸子。

桌上看似精致的一众菜肴,其实不是冷的就是炖的煮的,显然是酒楼怕送过来变凉失味儿,故而满桌都是热一热就能入口的菜,她看一眼就饱了。

“这碟绿油油的是什么菜?”

黄老孺人指着最远处青翠欲滴的菜碟问道。

孙氏说:“这是瓜藤,就长在我院子里。今早掐嫩嫩的摘下来,由家里厨娘新腌的,还算爽口。”

黄老孺人的两个丫鬟举箸夹起几根瓜藤,放在碟子里,服侍主人用了。要不是她俩动起来,孙氏早把两人给忘了。

两个大活人站在那里,愣是能让人根本留意不到她们。

这也是本事。

瓜藤有绒毛,微酸。只有村里农人才会什么都吃,连瓜藤也不放过。孙氏并非爱这一口,实是打着为家里添一样菜的心思,想着能省些铜板。

种瓜不用侍弄,见水就长。从藤到瓜都能吃,郁郁葱葱不算难看,是唯一种合适种院子里的菜。

黄老孺人咀嚼着口中的瓜藤,酸味激得她口涎上涌,咽进腹中,竟是胃口大开。指着一道颜色奇怪的饼问:“这是什么?”

孙氏心里犯嘀咕,这位县尊老娘怎么尽和粗陋之物干上了。

“这是豆饼,我自家蒸的。”

豆饼、豆饼,顾名思义就是用蒸熟、蒸软的豆子和在面粉里揉成团,发酵之后,再次上锅蒸制而成。口感粗糙,但是饱腹。

江家用的面粉也不是白面,在孙氏的要求下,家里根本没有白面。在她看来小麦精细研磨一斤,去皮后轻二两,哪有直接磨成粉划算,二者也不是一个价啊。

丫鬟见主人有兴趣,连忙捡起一个豆饼,同孙氏请教该怎么吃。

孙氏一般都是白口吃,但丫鬟既然问了,她就把几种常见的吃法说出来,比如蘸酱吃。酱就瓜酱,孙氏院子里的瓜藤结的瓜,丰收后吃不完的就做成酱,咸口的。

糖比盐贵,孙氏可舍不得买。

黄老孺人咬了一口,豆饼太粗糙有点刺喉咙。她咽下一块照理来说就该罢口,可嘴里咸香的酱化开,竟是让她不自觉又吃了一口,一口接着一口。一块豆饼吃罢,她持箸吃下一小碟子瓜藤,又拿起一块豆饼。

这回她亲手蘸酱,不让丫鬟伺候。

孙氏怕她齁住,让人端上来一盏豆浆。

黄老孺人喝了,胃口更好,又拿起一块豆饼。

两个丫鬟见状吓得不轻,连忙柔声劝道:这一顿您已经吃过量了!真的不能再吃了。

豆饼一个有成年男子的拳头大小,孙氏一顿能吃三个,黄老孺人没吃肉只吃了两个豆饼,她觉得不算多。可她也知道,每个人的脏腑不是一样的大小,连忙跟着劝,也怕县尊老娘在家里吃出问题来。

黄老孺人只得放下手中的豆饼,只觉得江家姐儿生得好,饭菜也适口。一时之间,竟舍不得打道回府。

不过,她是知道规矩的,没有客人一直赖在主人家的道理。

……

当夜,黄老孺人出恭三次。

黄县令得讯,匆匆赶到老娘屋里。医士比他来得更快,见县尊脸色坏得吓人,也不敢立刻表功,先说不是痢疾,痢疾是会死人的。又说,黄老孺人没吃坏肚子,她拉的不是水便。

黄县令面色稍霁,医士这才继续说道:“宿便排清,老孺人五脏秘结已解,病情好转了。”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黄县令一时愣住,竟有些反应不过来,追问道:“这……这竟是好事?老夫人难道不是吃坏东西吗?”

他来之前,医士已经仔细询问过老孺人的饮食,和平日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席面上的粗糙豆饼和腌瓜藤,都是新鲜现做之物,有没有腐坏,不会引起腹泻之症。

医士肯定的说:“孺人没有吃坏东西,反而是吃到好东西了。”

这个医士是黄家养的,和主子一起赴任翠溪县。他早在心中打好腹稿,先说老孺人情志通了。这就好了一大半。

他等于是把功劳推给三清观的道士,但功劳是道士的,总比功劳是其他医士的要好。

道士和他不在同一个碗里吃饭,但其他医士吃的和他是同一碗饭。

内外他还是分得清的。

他也不是故意送道士功劳,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医士也是现在才知道,老孺人的病根在于大便秘结,阻滞肠道,而不是水土不服。他以为前者是因,结果后者才是因,开的药方就不对了。

药不对症,吃多少药病都不会好的。

不是医士医术不精,之前的医士下的也是一样的诊断。

人的身体是很复杂的,病人自己也不一定真的了解自身。老孺人先说自己不想吃东西,以前爱吃鱼,现在看见鱼就没胃口,后来才说不好如厕。这又是在路途中生的病,不是水土不服是什么?

从病症好转来推导病因——现在回想医案,医士惊觉老孺人随儿子上任走的是水路,船上最新鲜的肉是什么肉,鱼肉!天天吃鱼肉,再爱吃也腻了。

至于为什么饮食没有太大的变化,忽然就不好如厕,也很简单,人在船上能走动的空间有限,比以往活动少,饮食又是一贯的精细,正合秘结之症发生之契机。

为什么现在好了。

只因老孺人用了粗糙的食物,而且用的量正好合适。粗有粗的好处,糙有糙的益处。

歪打正着,老孺人就把肠子里积攒多日的脏物都清空了。

这一下,脉象变好了。

人也轻快了。

医士想明白了,却不敢说出来。他不可能承认自己之前没有看出黄老孺人的病根在哪,小命不要了吗?

“老孺人用的这一餐既然合她的胃口,那就多用,只要老孺人自己想吃,而不是吃饭和吃药似的,病就好了。”

医士自觉说的话没有错漏,此时就是心惊,要是没有今日这一遭,老孺人的病越拖越久,脏腑生病就难以医治了。

这么说,道士的确有功劳。

俗话说,身病易治,心病难医。老孺人肯用膳,还是因为心情好。

这出去一趟,心情就好了。三清观的道士可能真的有点道行,医士在考虑要不要向道士求张符了。

黄县令听完,明白一件事。他今日做的是对的,这场喜遇得好。

他把娘亲医好了。

黄老孺人更衣坐定,黄县令走进去请安,再瞧母亲那是脸色也红润了,眼睛也有神了。

“姨娘从此好了。”

说完,打自己的嘴说:“我叫错了。”

“你叫得没错,这声‘姨娘’我听着比‘娘’更习惯一些,”黄老孺人说:“你现在可以正大光明叫我娘,再叫一声‘姨娘’不会刺我的耳。”

“已离上京,儿子以后不会叫错,还要把以前没喊的‘娘’补起来。”

黄县令毕竟年轻,在亲娘面前并不严肃,会对着她撒娇。

黄老孺人笑起来,点他的额头。

“你啊你。”

母子俩说笑一阵,黄老孺人交代:“江家很好。先前送的贺礼太轻,你再送一份重礼。”

“这点小事不用娘操心,我已经点好礼让人送去了。也好早些向他们家讨要吃食方子,让厨下做了给你当早膳。”

“合我胃口的不是吃食,而是人,”黄老孺人看着儿子说:“这里虽远离上京的繁华,却也有好处。满上京找不到江家姐儿一般灵秀的孩子,我见着她心里就喜欢,多少郁气都散了。要是与你官面上的事情不妨碍,我隔几日再上他们家散散心。”

黄县令心想:这一遭江家使母亲开怀,算待我有恩。可江砚此人品行有瑕,是个尸位素餐之辈,实在不配为官。哎!我原是不想用他的,现在却不好让他坐冷板凳了。

罢了!给些繁琐但不重要的事情让他办吧。

这样的事办坏也无碍。

黄县令说:“娘你尽管与他家来往,不妨碍的。”

黄老孺人道:“我就说嘛。这么灵秀的孩子能托生到他家,江县丞一定是个好的。”

黄县令:“……”

以貌取人,还是以女儿的容貌判断爹的品行。

这合适吗?

黄·颜控·老孺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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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黄老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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