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正常情况来看,从上京到兰城需要整整三日,可因着阿涟的一路狂奔,他们第二天一早就到了。
曾若初扶着腰,有些头晕目眩地下了车,侧首瞧见了双眼腥红的阿涟。
他们已然打听到了肖书廷父母如今的住处,可兰城的街道不够宽敞,马车进城后反倒多有不便,再加上兰城的城区拢共就几条街,想去哪里走几步就到了,阿涟索性就把马车停在了城区外的一处的驿站内。
“仵作也算半个郎中,听我的,再不劝他休息一会儿他可能就要猝死了。”钱仵作也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伸着懒腰在曾若初耳畔提醒道。
他们二人虽然也累,但坐在马车里好歹能养养神,可阿涟不同,他从江游川出事起就没有休息过,还集中精力驾车跑了那么长的路,眼下已然到了极限。
不用钱仵作提醒,就连曾若初这种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人都能瞧出阿涟的不对。
她轻叹一声,将包袱往肩膀上提了提,信步上前,一把夺过阿涟手上的缰绳,替他将马栓了起来。
此时的阿涟大脑已然一片空白,在曾若初把缰绳从他手上夺去大约十个数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想开口说话,奈何嗓子因为长时间未曾用水变得异常沙哑,发出的声音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曾姑娘,我……”
“我记得前面那条街有一家客栈,待会儿你去开一间房好好休息休息。”曾若初的语气格外坚定,丝毫没有给阿涟反驳的空间,“这不是建议,是通知,你必须马上得到休息。”
阿涟急了。
眼下江大人前途未卜,周清瀚又不知道在酝酿什么把戏,所有人都把希望放在了他们身上,他不敢懈怠。
他怕自己只要稍加懈怠,他们家大人就完了。
曾若初没有等他开口,而是先他一步道:“你们家大人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此时她已将马车的一切都打理好了,回首恰好对上阿涟那双疲惫的眼眸,顿时动了恻隐之心,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下来,“阿涟,有些事我现在没办法同你细说,但你只需要知道,只要有我在,有方大人石大人在,还有……总之江游川不会在牢里不明不白的死了。”
话说到一半,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只好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继续安慰起阿涟。
许是这一路情绪都被憋在心里得不到释放,很少哭的阿涟登时湿了眼眶,哽咽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想着多一个我,咱们的进度也能快些。”
眼看这套说辞不行,曾若初只好换了个方向。
她耐下性子,认真地与阿涟分析起了现状:“待会儿我们要做的,是向肖家人打听肖书廷的过往。这件事并不需要太多的人力,靠我一人就足够了,此时正是你恢复精力的好时机。后面走遍兰城搜查线索才是最需要你的时候,倘若那时候你还和现在一样疲惫才是真的耽误了大事。”
这些话终于让阿涟松动了一些,可他依旧不大放心,毕竟江游川曾嘱咐他一定要保护好曾若初的安全。
他揉揉有些模糊酸胀的眼睛,小声确认道:“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吧,我好歹是能跟在你家大人后边不拖后腿的人。”曾若初笑道,伸出大拇指指了下在旁边不停松动筋骨的钱仵作,“况且这不是还有一个人帮我打下手吗?”
阿涟把目光挪向了刚下完一个腰的钱仵作。
钱仵作感受到了对方的眼神,笑着打了个招呼:“阿涟兄弟,喝枸杞水不?”
阿涟木木地收回目光,终于点头同意了曾若初的建议。
他回到了之前路过的那个客栈,在曾若初的注视下要了间房,又被钱仵作塞了整整一把各式各样的补品,这才安然休息。
肖书廷父母的家离这儿不远,两人步行将将半刻就到了。
由于夫妇二人并不知道他们前来,此时正带着孩子在铺子做生意,所以面前的房门正紧锁着。江游川这些年一有时间就会来兰城看望肖家夫妇,所以附近街坊都认得他,在得知曾若初他们是江游川的人后,热心肠的邻居大娘自告奋勇去帮忙叫夫妇二人回来。
没过多久,肖家夫妇便匆匆回来了。
当时曾若初正坐在门口的树桩子上,老远就听到邻居大娘的催促声。她抬起眼帘,看见一对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的中年夫妻正向他们一路小跑,其中丈夫还抱着一个稚童,曾若初心知那应当是他们的小儿子,也就是肖书廷的弟弟。
“你们便是游川的朋友吧,那么大老远的跑来实在是有失远迎。”
夫妇俩热情地把他们迎进了家门,曾若初随意地扫了一眼眼前的宅子。
他们夫妇二人靠做生意攒下了不少银钱,再加上肖母有时会受到胞兄方舜玉的照拂,所以他们回到兰城后过得其实还算不错。眼前这宅子虽算不上高门大宅,但布置精致,大约跟曾若初如今在上京住得那套宅子差不多。
在安顿好小儿子后,夫妇俩便忙着招呼起他们来。由于他们二人也是刚回家,此时的家里也没有什么可以泡茶的热水。
肖父替他们一人倒上了一杯水,满含歉意地说:“实在是不好意思,这热水才烧上,眼下还不能招待二位用茶。二位先喝口水解解渴,待会儿热水就好了。”
钱仵作不停地点头道谢,往自己的嘴里又塞颗补丸,就着凉水服了下去。
先前在客栈的时候,他就给了阿涟一小袋一样的补丸,后来也给过曾若初。他说这补丸是用来提神的,比茶水要健康。曾若初实在是拗不过他,只好将补丸收了下来,只是到现在还没吃。
“家里也没有其他点心,只剩下我昨日买的酥糖,二位若不嫌弃的话先用些凑合凑合。”肖母端着一碟酥糖来,有些好奇的问,“游川那孩子这次没有来吗?还是说他在路上?我们也许久没见过他了,这次来得叫他多住几天。”
鉴于肖书廷的关系,夫妇二人一直待江游川很好,甚至把他当成了半个儿子看。这次他们也和以前一样,格外期盼着江游川的到来。
奈何回应他们的,只有曾若初带来的噩耗。
江游川虽然被捕,但判决结果还没有下来,再加上此事事关朝廷要官,不好声张,所以皇帝特地下旨封锁消息,眼下这件事还没有传出上京。
夫妻俩在听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后,吓得脸上都失去了血色。
“这这这怎么可能呢?游川怎么可能做出杀人绑架的事?这可是掉脑袋的死罪啊!”肖父大惊,登时连口齿都变得不大利索。
肖母则更是心急,抓着曾若初的胳膊激动地问道:“那我兄长如今怎样了?圣上可有迁怒于他?”
曾若初摇摇头,神色凝重:“方大人如今暂时被关在家中,皇帝差人对他严加看管,在江游川的判决下来前不许外出,不过倒没有降罪于他。”她长叹一口气,继续同肖家夫妇说道,“我此番前来,为的是调查当年肖书廷坠楼的真相。”
夫妇俩同时愣了一瞬,互相朝着对方递了个眼神。
这两个人初来乍到,自称是江游川的人,却是奔着那么敏感的话题来的。身份是真是假还不知道,还是不要同他们细说……
他们的怀疑被曾若初拿出的卷宗粉碎了。
这卷宗他们是认识的,自然也知道这是江游川才有的东西,哪怕他入了狱也不会把这东西随意交出来。
肖父沉默片刻,在心底肯定了曾若初的身份,将身子往她的方向凑了凑,压低声音道:“游川将他对周清瀚的怀疑都告诉你们了?”
曾若初点头应道:“我这次来,为的就是找到真相,把周清瀚给拉下大狱,从而重启上京的一系列案子,替江游川洗去冤屈,让上京回到该有的秩序。”
“可这案子那么多年都没有进展,姑娘又怎能确定自己能在短时间内告破呢?”肖父不禁质疑道,“不是我们不想将细节告知于你,而是如果我们告诉你了,最终又解决不了游川的事,岂不是为姑娘平增烦恼?”
曾若初知道,肖父这是不信任她。
江游川都破解不了的真相,一个突然到访的女子却口口声声说自己可以在几日内解决,于他们而言实在是可信度不高。况且周清瀚是朝廷命官,他们私下怀疑朝廷命官是有罪的,若是曾若初失败了并将此事说出去,那他们夫妇怎么办?
他们确实想知道肖书廷的死亡真相,可眼下他们还有一个孩子,为了那个孩子,他们退缩了。
曾若初无奈,神色也随之凛然:“伯父,现在这个情况不是能不能,而是不得不的事情了。时间不等人,我没有其他选择。所以今日,哪怕您什么都不说,我也要将兰城翻个底朝天,把事情弄个明白。如此一来,就算真的没能在判决下来前救出江游川,他去了那边见到肖书廷也能踏实些。”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没能将事情弄明白,等待江游川的只会是死罪。
肖父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最终,肖母率先站了起来。
“姑娘,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无论是为了还在牢里的游川还是早已离开的廷儿,我们都没理由怯懦。”她抬起头,一字一句地同曾若初回忆起了曾经:“实话同你说吧,其实我们夫妻俩都知道,廷儿在临死之际有在私自写告发书,告发的对象正是周清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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