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诚伯夫人宣布“花间觅蹊”游戏结束的清脆钟声,在锦瑟园中悠悠回荡。少女们或兴奋或惋惜地捧着寻到的玉质花签,陆续返回临水的敞轩。
沈知微回到林月柔身边时,手中只静静躺着那枚羊脂白玉铃兰。谢明玉与她的两位手帕交却是收获颇丰,谢明玉一人便得了三枚,其中一枚是极为难得的翡翠雕成的竹节花签,寓意“节节高升”,引得几位夫人连连称赞。
“微姐姐只寻到一枚吗?”谢明玉目光扫过沈知微手中那枚素净的白玉铃兰,语气带着些许惋惜,“这铃兰虽精巧,但未免太素淡了些。方才李妹妹寻得一枚鸡血藤雕的杜鹃,红艳艳的才叫好看呢。”
林月柔温和地看向沈知微,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能找到便是有缘,这铃兰清雅,很配微儿。”她指尖温热,带着安抚的力量。
这时,永诚伯夫人笑着让丫鬟们将各人寻得的花签登记在册,并请几位德高望重的夫人做评判,看谁猜的花名最准,引用的诗词最新颖贴切。
轮到沈知微时,她莲步轻移,行至评判席前,双手将那枚白玉铃兰呈上。微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浅影,声音轻柔却清晰:“此签形如悬铃,质若凝脂,小女猜是‘铃兰’。引诗为:‘翠叶藏铃,幽谷传清响。’”
一位身着赭石色团花褙子的老夫人,乃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夫人,闻言微微颔首,接过花签仔细端详:“铃兰此花,生于幽僻,形神兼具。这句诗虽非名家手笔,却捕捉其幽寂清远之态,不俗。”她目光赞许地看了沈知微一眼,将花签递还给时,指尖在“铃”字纹路上轻轻一点。
永诚伯夫人也笑道:“沈家姑娘好眼力,这白玉铃兰确是其中最难辨识的几种之一,能寻到已是不易,更能道出其神韵,可见家学渊源。”
谢明玉脸上笑容不变,指尖却微微收紧,捏着那枚翡翠竹节的力道重了几分。她引的是常见的“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虽也得了称赞,却少了这份“不俗”的评价。她目光在沈知微沉静的侧脸上停留一瞬,很快又漾开更甜的笑意。
评判完毕,永诚伯夫人给每位参与的小姐都备了彩头。轮到沈知微时,丫鬟捧上一个锦盒,里面是一本用蓝布函套精心装帧的前朝女诗人谢道韫的诗集残本。永诚伯夫人温声道:“这本诗集虽非全帙,却是难得的古物,望沈姑娘喜欢。”
沈知微双手接过,触手只觉纸质脆薄,墨香犹存,她郑重敛衽:“谢夫人厚赐,小女定当珍视。”
游戏过后,气氛愈发融洽。丫鬟们鱼贯而入,奉上精致的茶点和时新瓜果。几位性喜音律的小姐被怂恿着合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琴箫琵琶相和,清越动人。
又有两位小姐一时兴起,在铺开的宣纸上合作画了一幅《群芳争艳图》,笔法虽显稚嫩,却充满生机活力,赢得了满堂彩。
沈知微安静地坐在林月柔下首,并不多言,只在那曲音缭绕或画作完成时,随着众人轻轻拊掌。
她小口啜饮着杯中清茶,目光却始终澄澈而冷静地观察着四周。她注意到永嘉郡主不知何时已回到敞轩,独自坐在一处视野极佳又相对独立的位置,手执一盏清茶,神情慵懒地看着场中嬉戏的少女们,偶尔与身旁的嬷嬷低语两句。几位试图上前攀谈的贵女,都被她不冷不热地挡了回去。
她还注意到,一位穿着丁香色衣裙、气质温婉的小姐,自始至终都安静地坐在角落,只在她呈上铃兰花签时,投来一束带着善意与欣赏的目光。后来沈知微才从旁人的低语中得知,那是国子监祭酒柳家的千金。
赏花宴接近尾声时,夫人们开始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说话,话题渐渐从风花雪月转向了家长里短,乃至一些朝堂动向的边角。
“……听说漕运总督近来频频上书,言及漕粮损耗之事,只怕又要掀起波澜。”一位穿着藏青缂丝褙子的夫人低声道。
旁边着绛紫宫裙的夫人轻轻摇着团扇:“可不是,我家老爷说,户部为此已是焦头烂额,这几日都是深夜方归。”
另一人插话,声音压得更低:“边关倒是传来捷报,靖安郡王世子用兵如神,此番大胜,陛下定然龙心大悦……只是不知……”
这些话语碎片般飘入耳中,沈知微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小口品茶,目光垂落,盯着杯中沉浮的茶叶。
准备告辞时,永诚伯夫人亲自将林月柔一行人送至敞轩外。她拉着林月柔的手,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扫过沈知微,笑道:“林夫人这位外甥女,真是娴静知礼,瞧着便让人喜欢。日后得了空,常来府里玩。”
“伯夫人抬爱了。”林月柔笑着应承,回头温和地看了沈知微一眼。
回府的马车上,谢明玉依旧兴奋地说着宴上的见闻,尤其着重描述了那枚翡翠竹节花签是如何被几位夫人交口称赞。林月柔含笑听着,偶尔附和两句。
沈知微则靠着车壁,微微合着眼,似是倦了。袖中那本谢道韫的诗集残本和那枚白玉铃兰花签,安静地贴着她的肌肤。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诗集函套上细腻的织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永嘉郡主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明眸,以及那句意味深长的提醒。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沈知微的唇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极轻地弯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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