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慈安堂东次间里,松香混着墨锭研磨开的气息,沉静地弥漫在初夏的空气里。

谢明萱趴在紫檀木大画案上,小手攥着一支狼毫笔,鼻尖沾了点墨渍,正对着一页描红愁眉苦脸。她穿着樱桃红绫缎小袄,颈项上挂着沉甸甸的赤金璎珞圈,两个丫髻上系的珍珠发带随着她晃脑袋的动作一颤一颤。

“微表姐,”她撅起嘴,声音带着孩童的娇憨,“这笔怎么总不听使唤?玉姐姐前儿还笑我写的字像螃蟹爬。”

沈知微坐在她身侧,一身月白底绣缠枝莲纹的软缎襦裙,通身上下唯有发间一支素银簪子。她闻言,唇角弯起极浅的弧度,伸手轻轻握住谢明萱执笔的小手。

“笔是死的,人是活的。”她的声音柔和,像春日里化开的溪水,“手腕要松,气息要平。你看,这一撇,当如兰叶迎风,舒展自然。”她引着那只小手,在宣纸上缓缓划过,墨迹流畅而富有韵味,勾勒出清雅的一笔。

谢明萱睁大了圆溜溜的杏眼,看着那截然不同的墨迹,小脸上满是惊奇:“微表姐,你写得真好看!”

“熟能生巧罢了。”沈知微松开手,取过一旁干净的湿帕子,仔细替她擦去鼻尖的墨点,“五小姐天资聪颖,只要静心,假以时日,定能写得一手好字。”

这时,大丫鬟珍珠端着红漆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两盏新沏的六安瓜片并几样细巧点心。她将茶盏轻轻放在案几上,目光不经意般扫过那张描红纸,看到那笔明显带着引导痕迹却已初具风骨的撇画,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垂眸,恭敬道:“表姑娘,五小姐,用些茶点歇息片刻吧。”

沈知微微微颔首:“有劳珍珠姐姐。”

谢明萱却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茯苓糕,咬了一口,含糊道:“珍珠姐姐,祖母呢?”

“老夫人正在佛堂诵经。”珍珠温声回道,又看向沈知微,“老夫人吩咐了,表姑娘教导五小姐辛苦,若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奴婢们。”

“姨祖母慈心,微儿感激不尽。”沈知微起身,对着佛堂方向微微屈膝,姿态恭谨柔顺。

珍珠福了一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回到正厅,张老夫人已诵经完毕,正由小丫鬟捶着腿。珍珠上前,低声回禀了东次间的情形,尤其提到了那笔不俗的指导。

老夫人目光投向窗外,院中那株老石榴树花开正艳,红似火灼。

“珍珠。”老夫人忽然开口。

“奴婢在。”

“明日吩咐下去,库房里那套松烟墨和澄心堂纸,给表姑娘送去。就说……五小姐功课有进益,她辛苦了。”

“是。”珍珠心领神会。那松烟墨和澄心堂纸皆是上品,非寻常闺阁所用,老夫人此举,既是赏赐,亦是一种无声的认可与考量。

东次间内,谢明萱全然不知外间风波,她正举着那张被沈知微指导过的描红,越看越欢喜:“微表姐,我明天还要学画兰草!你前天画的那张,比祖母房里挂的还好瞧!”

沈知微用银签子插起一小块哈密瓜递到她嘴边,声音依旧温柔:“五小姐喜欢,微儿便教。只是习字画画都需静心,不可急躁。”

谢明萱用力点头,腮帮子被瓜果塞得鼓鼓囊囊。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江宁沈府,气氛却与这京城的宁静祥和截然相反。

二老爷沈文松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地上散落着几片碎裂的瓷片。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封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怒色。

“好……好一个沈知微!竟真让她钻进了镇远侯府!”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胸口剧烈起伏。他们派去盯梢的人,竟被大哥那狗腿子吴管家扶着空棺材一路引回了祖籍,完全跟丢了目标,等发现不对时,那对母女早已在京城侯府深宅里安稳住下了!

三老爷沈文槐坐在下首的酸枝木圈椅里,相较于兄长的暴怒,他显得阴沉许多,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腕上的沉香木佛珠。

“二哥,现在发火已于事无补。”沈文槐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平静,“镇远侯府那等门第,绝非我们能硬碰的。为今之计,需得从长计议。”

“计议?如何计议?”沈文松猛地转身,额角青筋跳动,“那丫头如今有了靠山,还会把我们放在眼里?大哥留下的那些东西……”

“正因为她有了靠山,我们才更不能轻举妄动。”沈文槐打断他,眼中精光一闪,“明的不行,便来暗的。她沈知微终究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名声便是她最大的依仗,也是……最容易攻破的弱点。”

沈文松闻言,怒气稍敛,凑近几步:“三弟的意思是?”

“国子监祭酒柳家,”沈文槐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清流门第,最重规矩礼法。先前你我已经去信柳府几回了,他们柳家这位未来的儿媳妇,孝期不在祖籍守制,反去攀附勋贵,其母病重,她或有抛头露面之嫌……柳家虽未回信,但你想,柳家会如何想?这婚约,还能那般稳固吗?”

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有,别忘了林氏的娘家,永宁侯府林家。虽说林老太爷前些年致仕,如今不比往昔,但终究是舅家。若有些‘关心’则乱的亲戚上门‘探望’,镇远侯府又会如何看待这对引来麻烦的母女?”

沈文松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不错!三弟此计甚妙!双管齐下,看她沈知微如何应对!在那侯府里,一旦名声有瑕,再被外家纠缠,就算有侯府庇护,日子也绝不好过!”

“正是。”沈文槐重新捻动佛珠,语气恢复阴沉,“让人盯紧京城,尤其是.......我们……静待时机。”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势在必得的狠厉。

而京城镇远侯府的慈安堂东次间内,沈知微正执笔,在谢明萱期盼的目光中,于雪白的宣纸上,缓缓画下一株兰草的第一片叶。

墨色清润,笔意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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