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攸凑得近了,才发觉小乞丐身上一片狼狈的湿意,新换的柔软布料也早被洇出几处深色水痕。
他总是会忘记这人三感尽失,言攸略一蹙眉,指尖掐了个诀,小乞丐周身水汽便悄然蒸散,清洁干爽。
只是那头长发久未打理,即便洗净烘干,依旧纠缠打结,蓬乱不堪,发尾粗硬地翘着。
言攸岔开视线,试图忽略这碍眼的杂乱。然后忍了又忍,终究是没忍住,寻了一把银剪。
小乞丐不明所以,只觉脸上方才莫名升腾的热度尚未完全消退,眼前也仍是那片习以为常的漆黑。
忽然,什么器物冰冷的面偶尔擦过了颈后的皮肤,激得他下意识瑟缩一瞬。他手指无意识地蜷起,握紧,下一瞬又强迫自己松开,沉默地僵站着。
嗯,一点也不会躲,很呆。言攸满意之余,觉得自己真该找个人瞧瞧这小乞丐的脑子了。
小乞丐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只耳边颈侧时不时触到一点冷意,随即脑后便会微微一轻。
……嗯?
小乞丐不确定地猜测,这人……是在给他剪头发吗?
言攸下手没什么耐性,专挑那些纠缠得最厉害的发结根部,干脆利落一剪子下去。
不多时,小乞丐那头乱如杂草的发丝便被尽数剪去,长度齐至后颈,参差不齐,配上那大半张脸的青黑胎记,此刻低垂着脑袋,满脸茫然无措的模样,活像一颗被人从阴暗角落里强行扒拉出来的小蘑菇,蔫巴巴的,有一种诡异的萌感。
言攸端详片刻,蓦然笑出了声,毫不掩饰自己的愉悦。
小乞丐听不见,却能模糊感知到周遭空气似乎产生了某种微弱而轻快的振动。
那个人在笑他。
他抿了抿失血的唇,无神的乌瞳在眼眶里木然转动,最终半掩在低垂的眼睑之下,手指悄悄抠住了掌心。
言攸笑够了,再看小乞丐时,又觉得顺眼了许多。他心情颇好,这次没再寻找绢帕隔开,直接拉过小乞丐的手。
小乞丐的手还攥着,言攸一指探进对方手心轻轻一按,再向外一推,对方便被迫展开了手掌。
他以指尖在小乞丐摊开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下:
[睡觉,如果我半夜找你,要醒。然后我说什么你做什么,要乖,知道了吗?]
指尖温热,字字句句清晰地烙在粗糙的掌心之上。
小乞丐先是猛地一颤,仿佛骤然被那温度烫到了一样,险些要直接缩回去。待艰难地辨出言攸所写的内容后,他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僵,沉默片刻,很是沉重地点了一下头。
言衍写得指头都有些发酸,心道这般沟通实在费劲,修炼进度还是要快些,至少早日到能传心音的程度才方便。
他牵着小乞丐走到床榻边。小乞丐便依循着他的指引,脱鞋,上床,躺下,拉过锦被将自己盖好,一系列动作做得按部就班,一板一眼,听话得近乎呆板。
言攸看在眼里,唇角又莫名其妙地勾了勾,这才走到床边的蒲团上,拂衣坐下,准备开始修炼。
他今夜需行险招,分裂丹田。此法自然凶险,过程更是苦痛难言,不能有片刻分心。
言攸阖上双眸,凝神内视气海,引导着体内灵力凝成一把细细的锥,缓慢嵌入那稳固多年的丹田。
刹那间,仿佛有一柄钝刀在体内缓慢而坚决地切割,将紧密相连的丹田强行剥开。经脉如被拉扯到极致,每一次灵力的冲击都携着近乎令人晕厥的痛楚。灵力在失控的边缘奔涌,冲击着四肢百骸,带来阵阵酸麻与钝痛。
言攸额际迅速渗出冷汗,脸色褪得苍白,唇线紧抿,长睫不住轻颤。平日的散漫无谓早已消失殆尽,全副心神皆竭力维系着灵力的精准操控,不敢有半分差池。
时间在此刻变得无比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那痛楚将要达到顶点之时,丹田之内猛地一震,一股弱小却崭新的的气息终于自原本的丹田旁缓缓生成,独立而又隐隐相连。
成功了!
还不等言攸缓过一口气,因丹田分裂初成带来的副作用便蓦地袭来——他的五感六识在这一刻被骤然放大。
窗边街巷的熙攘声尖锐刺耳,烛火跃动的光芒扎得眼睛酸痛,空气中弥漫的淡淡檀香气味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
各种感知无差别地涌入,堆叠在识海中,是一种沉闷的饱胀感,让人止不住眩晕。于言攸而言并不是无法忍受,但确实不适。
“唔——”
一声压抑的闷哼溢出唇角。
五感还在扩大,言攸再支撑不住,身形一晃,竟直直从蒲团上向前栽倒,半扑进那张柔软的床铺里,恰好跌在蜷缩着的小乞丐身边。
他浑身脱力,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仍在抽痛的丹田。强忍着识海中翻涌的不适,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没什么力气地掐了掐小乞丐的脸颊,试图唤醒他。
其实小乞丐睡眠极浅,在言攸气息变得紊乱之时便已醒了过来。但他谨记着言攸“没叫就不许动”的命令,只能僵硬地躺着,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此刻,一股带着清冽气息的热源蓦然靠近了他,挟着细微的颤抖。
他无措地伸出手,下意识地扶住那突然倒下来的人单薄的肩。触手之处,衣料下的肌肤温热,甚至有些烫人。对方似乎想抓住他的手,指尖在他腕间无力地滑落。
没等小乞丐想明白是该顺从地递过去,还是该继续保持不动,那伏在他身侧的人却像是彻底失去了所有耐心,又或是被那烦躁与疼痛攫住了心神。
紧接着,唇角处蓦地传来一片极其柔软的触感,灼热的,湿润的。
然后倏地一痛。
小乞丐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那一瞬间,周遭死寂的黑暗似乎波动了一下,一种类似嗡鸣的声响隐约触及了他沉寂多年的听觉边缘。
眼前那片浓稠的漆黑仿佛坠进一滴水,荡开极淡的涟漪,模糊的光挣扎着透入,勉强勾勒出一个近在咫尺的人影轮廓。
——是那个人。
他不知为何如此肯定。
墨色长发凌乱地铺散满床,衬得那肤色宛如终年不化的山巅积雪般冷白,却又因方才的痛楚染上些许脆弱的潮红。
他们的距离极近,几乎是吐息可闻。
因此他能在一片迷蒙中清晰地看见,那人眼尾微微泛红,仿若是揉碎了的桃花汁液点染而过。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痛色与倦意,却丝毫无损其昳丽。
最惹眼的是对方的唇,那是这片冷白与深墨中,与红衣如出一辙浓烈的艳色,齿尖沁着一点血珠,随之坠落到下颌,晕开,宛如雪上一瓣梅。
那抹红痕灼灼,诡艳得令人心颤。
所有的感觉都像是隔着一层浓雾,混沌,朦胧,却又真实得让他心跳骤停。
他看得失了神,连呼吸都忘却。
而后,一丝微弱的声音,如穿过重重帷幕,终于钻入他耳中——
那少年居高临下按紧了他,嗓音清哑,辨不清情绪如何。
“你一点都不乖。”
姜姜:再次心动
PS:真的很喜欢这种一眼万年的感觉,原本还有一点,但又觉得卡在这里刚刚好[狗头叼玫瑰]突然想起来,柚柚好像给姜姜剪了个妹妹头[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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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有情说无情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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