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司砚今天穿得极为休闲,黑色大衣早早地被他脱下扔在卡座,此时他的身上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短绒毛衣,搭配黑色休闲裤,脸上穿着一双黑色德比鞋,随意地立在一架电子琴前。
轻缓的音符汩汩从修长的指间流泻出来,萦绕耳畔,空气一时间仿佛静滞,悄无人声,就好像揣着一颗心,走入隐秘于深夜的一家小型游乐园。
灯光吝啬,只余台上一束铺洒在男人的身上,衬得他微显冷硬的轮廓被慢慢地晕得柔和。
二楼卡座,纪巍然喋喋不休,刻意压低的声音像黑暗中乱飞的蚊子嗡嗡作响:“这都多少年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他弹琴,等我生日,回头也得让阿砚给我搞一波。”
那声音嗡嗡嗡实在挠人,惹得周其泠揉揉耳朵,忍不住回头瞪他一眼。
头上的渔夫帽被压得很低,她回头的时候微微抬头,露出一双略带不耐烦的眼眸,乌黑的瞳仁如一颗隐着光的黑碧玺。
纪巍然怔住,片刻凑过来,好奇地问:“小姐姐,你看着有点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这么快从“林小姐”改口为“小姐姐”。
对面的谈霜听到他的声音,够油腻的,险些把她中午好不容易吃到的红烧肉顶出来,她没好气地说:“别瞎套近乎,我姐们有男朋友,后面还排着不少人呢,你没份领号子。”
纪巍然面对她理亏,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回去。
他暗自腹诽,不就是说了句小演员吗?气性这么大吗?怪不得耍大牌的明星特别多。
台下沈司砚结束了弹奏,一楼前排的客人在喊“唱一首,唱一首”。
他置若罔闻,单手抄兜,一双大长腿直接走下台,然而脚步没往二楼,绕过舞台消失在人前。
下一秒,周其泠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嗡嗡嗡地唱了起来,她弓起腰走出卡座接电话。
一楼的热闹散场,酒吧的乐队上台续摊,传至二楼朦胧的旋律,周遭又变得闹嚷嚷。
她一直没接,直到寻到二楼有个露天阳台,周其泠推开玻璃门,寒冷的西北风扑面袭来,她猛地嘶了一口,灌进去一肚子冷气。
没办法,她做贼心虚嘛。
周其泠悄悄打开另一侧的玻璃窗,暖气从身后淌出来,她靠在门上接通电话。
“下雪了。”周其泠轻声道,忍不住伸出手去接从空中落下来的雪花。
头顶的一片夜空,如墨一般漆黑,露台的壁灯虚弱地发挥余光,衬得这夜带上一层朦胧的滤镜。
掌心的雪花,一沾到肌肤的温度,转瞬间融化成水滴。
清既这座南方城市向来很少下雪,细雪如一粒粒盐子,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化为积水。
“在外面?”男人的嗓音醇厚浑圆,比先前上台更低沉,莫名听得人脸红心跳。
周其泠摸摸耳朵,冷冰冰的,肯定冻红了。
那一头似乎能遥遥地听见,不知是从听筒还是背后,周其泠往后一拉,把那唯一的热源锁在窗后。
她嗯了一声,搓着胳膊说:“是啊,你呢?和漂亮小姐姐玩得开心吗?”
沈司砚:“……”
周其泠不作声,他解释道:“没有,是朋友的酒吧刚开业不久,我和发小过来帮忙捧个人气。”
捧个人气还附带上台表演,跟个孔雀开屏似的,那朋友面子够大的。
周其泠不以为然,边说边抬手玩雪花:“刚才我和我朋友看见个大帅哥弹钢琴,帅哥弹得比你那天晚上的好听多了。”
沈司砚静了片刻,“等过完年回寻南,你再来听。”
周其泠的掌心积了一摊雪水,冰冰凉凉,她却止不住扬起唇角,像个孩子一样握紧拳头又瞬即松开,雪水顺着指缝流到手背,她又伸手去接不断的雪花。
她叹了口气,故作失望地说:“算了,我怕被邻居投诉。”
沈司砚彻底不说话了,呼吸轻浅顺着听筒传过来,混着悠扬的民谣音乐,越来越远,声音越来越轻。
是他在走动,就是不知道往哪儿走去。
周其泠忍不住唤了声他的名字:“沈司砚。”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沉默几秒,重新开口:“除夕那天,方便出来吗?”
是询问的口吻,周其泠却听出他真正的意思。
她在电话里拿乔:“除夕那天不好说呢,我得帮家里干活。”
那一头很静,她怀疑把他惹得生气了。
“不过,”周其泠的声音顿了顿,“也不是出……”
斜背后“吱嘎”一声响,是有人出来了,周其泠握着手机沿着墙边倾身往外探出去瞧了一眼。
手机倏地被她挂断。
她刚才坐的位置是在露台的侧边,又被墙和门挡着,视野较偏,很容易被忽略。
周其泠窝在墙角,立刻发了条消息给他:遇上点事,先挂了,回头再和你说。
她看着那道映在地上的影子,他立在栏杆前看手机,手机里收到一个ok的手势。
周其泠手机不敢玩,动也不敢动,生平第一次这么窝囊地蹲墙角,生怕动一下就把人引来露了馅。
只是他不知道想做什么,打完电话还不走,站在阳台吹冷风。
周其泠有些冷,冷得鸡皮疙瘩从脚底开始往上蔓延开来,她感觉自己在冒着冷气,后悔没把羽绒服穿上。
她穿了件薄薄的毛衣,两手握着手臂,摸到两手的冰,心却焦急如焚,她压下渔夫帽的帽檐,心理作用感觉勉强挡点冷风。
吱嘎一声响,又有人出来。
周其泠盯着地面,两道影子像拥抱在一起,她挪了挪碎步,想看看是谁,但不敢探得太过,因为她的影子也会露出来。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是祁冬的声音。
周其泠蓦地顿住身形,连呼吸都刻意地轻了半分。
她听到沈司砚回道:“前两天。”
祁冬说:“年后就不去寻南了吧?分公司的人也该支棱起来,哪能让大老板来回两地折腾的道理?”
沈司砚不明意味地笑了声,片刻,不答反问:“你和芮小姐的订婚日期选定了吗?”
祁冬登时没了声响,闷闷地说:“都是我妈一厢情愿。”
沈司砚又很轻地笑了下,这回他没再说,只是拍拍表弟的肩膀,转身拉开玻璃门。
地上的两道影子分开,周其泠提着的心慢慢地回落。
她听到玻璃门吱嘎响了,紧接着祁冬略显踟蹰的声音赶在关门前落下:“哥,你是不是喜欢上依琳了?”
周其泠不禁翻了个白眼。
回答他的是嘭地合上的玻璃门,大概是这天实在冷,冷得祁冬无法在冷峭中伤春悲秋,迅速地回到室内。
周其泠待了十几分钟露台的后果就是她回去后一连打了十几个喷嚏。
许是落水的后遗症延续到现在,她又感冒了。
裴云露新年档电影的首映会定在小年那天,丛嘉前一天晚上来家里找她,周其泠没确定去不去。
反正新年总会上映,早几天晚几天没什么区别,而且周其泠有个习惯,她看裴云露的电影都是包场,一个静静地看。
裴云露的每部电影,她都看过,不止一遍。
但她从不会与人讨论,更不会分享私人感受。
丛嘉看出她的意思,多嘴说了几句:“你妈妈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希望你能过去看。当初她接这部电影,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你。”
周其泠知道裴云露在这部新电影里演的是一位独自抚养儿女的单亲妈妈。
-
次日下午,周其泠戴着口罩和帽子坐在屿心广场的影院放映厅。
这一场是首映礼主厅,主厅来的是一些明星朋友、合作方和媒体嘉宾等,当然也有小部分的普通观众。
因着她的装扮,她进来的时候,旁边的一对男女还以为她是某个大明星,盯着她许久,直到她在口罩背后用力地咳了咳,那两人才收回目光。
周其泠被夹在中间,左边是捧着爆米花的孟樱,右边拿着炸薯条的周若桢,她手握一杯热拿铁,时不时地抿上一口。
她扫视全场,只有他们仨整得像真的来看电影似的,还没开场,爆米花已经少了三分之一,咖啡也只剩半杯。
放映厅逐渐暗下来,龙头标志出现在大荧幕上,影片缓缓拉开帷幕。
这部电影的题材与基调沉重与悲伤,与新年档其他影片迥然不同。
开篇便是扮演单亲母亲的裴云露弓着背在一间极小的出租屋拖地,特写镜头切在她的侧面,沧桑皱纹的脸庞、青黑色的眼圈、破皮的嘴唇,她杵着拖把转过脸,显露出几分裴云露原本的容貌。
随后镜头出租屋的墙上贴着一堆各色的奖状,那是她一双儿女小学的荣誉奖状。
……
放映厅的门关合了一下,有人迟到了。
一个男人在漆黑的空间弯着腰往前排走,随即坐在导演身侧的空位上。
周其泠被这动静打扰到,目光随着那道背影落在前面,她渐渐蹙起眉,那人落座后微微侧过身与导演低声说着话。
手机在大衣兜里,只要稍微垂下手便能拿到,周其泠喝了一口拿铁,把注意力转移到荧幕上。
两个小时的电影放映结束,整个放映厅一时沉默,无人说话,也没有人站起来。
周其泠偏头,发现孟樱的眼圈红红的,虽没有哭,眼底是湿湿的。
再看周若桢,他倒是没红眼眶,一反常态地叹口气:“我词穷了,云姐这演技神了。”
其实按照辈分,他该叫裴云露“奶奶”。
只不过奶奶这个称呼与裴云露的脸实在太不符,加之裴云露与周定棠已经离婚,周若桢才改口喊的“云姐”,随裴云露的粉丝对她的昵称。
周若桢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姑,你看完有什么感受?到时候肯定让你起来发言。”
周其泠瞧见前面的身影,默默地戴上口罩,声音有些闷闷的:“不会的,发言的人选可能都内定了。”
后面一小时是观众与主创的互动时间。
电影的导演、编剧与几位主角悉数上台,明星和媒体朋友的发言提问环节,然后再是粉丝观众。
工作人员把话筒递给前面的男人,未免挡着后面的人,男人坐在座位上开口:“听说裴老师一开始不打算接这个剧本,那后来又是什么原因让您改变想法?”
听到熟悉的男声,孟樱连忙拿手肘捅捅她。
周其泠拉高口罩,压下鸭舌帽的帽檐,把视野框定在眼前的膝盖处。
她听到裴云露沉吟片刻,说:“当初我不打算接是档期有冲突,后面导演专门为我调整档期,又同我细致地讲了下这个剧本,我印象很深刻,里面有一幕让我想起我和我女儿。”
众人皆知,裴云露当初与望境酒店前任董事长周定棠结婚并生育了一个女儿,只不过两方都没往外透露这个女儿的情况,保护得很好,至今在网上都没有传出任何与之相关的文字与照片。
裴云露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主动提起女儿,顿时勾起众人的兴趣。
小沈:终于见到丈母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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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冬日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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