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婺跨出宅门的时候,对门周家门前柳树下,周家不知哪房的一对兄妹在争夺一只陶响球。
大的那个大约十岁左右,在后面追逐着,明明很有余力,却装作气喘吁吁。小的才有车轮那么高,奋力疾跑,跑两步又转头看看兄长追上来没有,两人相视便是一阵纯真的笑声,继而又继续追逐起来。
童心无暇,天真烂漫。
孙婺看着他们,不知怎么有些出神,脚步也不由停下。
真要说起来,谁没有一段天真烂漫时光?在她的前三十世,虽也有约七百多年,却还并不像如今这样急迫地想要离开这个世界,那时的自己大约也算得上天真烂漫。
她在现代只待过十五年,当时在这三国却待了七百多年,现代的十五年对她的影响其实已微乎其微,她对这个世界、对孙婺这个身份都产生了归属的感觉。
这归属感是何时消失的呢?之前已经不记得了,最近却又想了起来,大概就是在第三十世的时候。
那一世的死亡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第三十一世大约也思索探究过。可惜,这个世界太扭曲,所有人都没了记忆,也不存在什么案发现场可以让她调查,结果她只好将这件事情埋在了心底。
心底这件事情像是一粒种子,不知不觉生了根发了芽,将她对于孙家和整个世界的信任和归属都一一剥去。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从前的那粒种子或许本就不该被埋下。
在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如果真的还有什么她想清楚、弄明白的,这件事如今也成了其中之一。
她决定去舒县府衙找袁耀问个清楚。
刚要出门,她却被门口两个士兵拦住了。其中一人朝她抱拳施了一礼,“孙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结合那一世自己死前寿春的局势,以及袁耀这一世的表现,孙婺能将当时的情形猜出个大半,此时对袁耀以及他手下的人便十分厌烦。
于是,她冷哼一声,“我去哪儿可用不着你们管。”
士兵并不让路,“袁大人吩咐了,舒县如今还不怎么太平,姑娘若想要出门,我等必得跟随左右,时刻保护孙姑娘……”
不等他说完,孙婺打断他,“我不必有人跟随,你们好好守着这屋子便是了。”
孙婺一边说着,往前走了一步。
面前两人却纹丝不动。
不愿继续拉扯,孙婺“唰”的一声拔出腰刀,眼睫轻轻一挑,“我只问一次,让还是不让?”
两人大约以为她真是什么弱质女流,虽不说话,脸上却有轻蔑神色。
小瞧过她的人数不胜数,大多都没什么好结局。
于是,孙婺拎起刚刚说话之人的领口,腰刀毫无技术含量地朝他胸口一捅一抽。又在另一个士兵大惊失色正要反抗时,反手朝他脖子上划了一刀。
她身手极其敏捷,在两人受到致命伤时瞬间前移,避开了喷溅出来的血液。一套基本操作做完,转头看过去时,两人均已倒地。
就着他们的衣物擦掉腰刀上的血迹,她转身打算去马厩牵马,寂静街道上却传来了小孩子震耳欲聋的哭喊声。
声音来源处,周家两个小孩,大的被吓得瞪圆了眼睛,惊悚地看着她,双脚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动也不敢动。小的那个手里的陶响球掉在了地上,满脸的鼻涕眼泪,哇哇大哭,哭声简直要将人耳膜撕裂。
之前被自己家的那几个小孩摧残得几乎有了应激反应,听到这哭声,孙婺头皮要炸了。
她立即朝小女孩挥舞腰刀,威胁她,“哭什么哭!再哭我把你也砍了!”
小女孩更加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
……简直是要人命。
不再理她,孙婺捂住耳朵绕去偏门,牵来一匹马,回到前门时才发觉哭声已然变小。周瑜从弟周粲从屋里出来,正抱着小女孩一顿哄。
孙婺和周粲说不上什么交情,于是也不打算同他打招呼,骑上马就要走。
周粲哄着妹妹时发现了她,赶忙抱着孩子走了过来,“孙姑娘!”
孙婺整个人神经都紧绷起来了。果然,那小女孩一见到她又开始嘶吼。孙婺瞪她,她便闭上眼睛继续哭。
……
幸好有仆从出来将两个小孩抱进了屋里,周粲这才继续说:“我昨夜原本要接你来家中暂住,却被袁太守手下拦住了,有些话便还不曾同你讲……”
说着,他朝左右观望两眼,又压低声音道:“前些日子我兄长周瑜来信。如今局势有变,袁氏怕会对姑娘不利。待你我兄长攻下曲阿,变也算有了立足之地。届时我兄长会借返家的名义回来一趟,顺带将你接去曲阿,近日你切勿轻举妄动……”
他话正说着,忽然瞧见正前方已经一片血泊的孙家门口,顿时一愣,“袁、袁太守的两名裨将,怎么、怎么都被杀了?”
孙婺朝他的视线望过去,有些惊讶,“原来他们还是裨将吗?我还当是什么小兵。”
周粲目光回到孙婺身上,将她上下打量几眼,才难以置信地问:“孙姑娘,你动的手?”
孙婺点头。
看她点头,周粲有些急切地责备她道:“这可如何是好?你我兄长还不曾在江东站稳脚跟,还得依靠袁家,你如此鲁莽行事,若是袁家追究,他们岂不是要腹背受敌?你行事便从来不考虑别人吗?”
孙婺已经习惯了不考虑别人。先不说所有的事情都还会重来,就说他哥的理想,一统天下,在她的第四世,其实早就实现过了,只是他自己不记得而已。
周瑜不来接她,她也有办法能找到他,如今她还是得先找袁耀将话说清楚。
这样想着,她不再理周粲,拍马朝府衙而去。
没走几步,她却听到周粲的声音在她身后喊道:“继承父亲遗志去江东起势,你当时什么手到拈来的事情?前线便是再艰苦,他还一直还念着你,如此手足之情你便一点也不顾惜?”
听到这里,孙婺心里有什么被触动,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在第三十世以后,她好像便很少会替孙策考虑什么。在一百二十一世里,被背叛过一世,那便也有一百二十一分之一的概率。孙策对她所有的好都有不确定性,她便也无需有所感念,毕竟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再背叛。
可是现在,一百二十一分之一变成了零,她是不是总该再感念一回?
最近随榜压了点字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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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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