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虫小技。”
明姝冷哼一声,注意到屋顶嵌入琉璃修成月牙形的天窗,银辉静静地洒了下来,空气中悬浮的微尘,在那缕光线中纷纷显形。
她略微施法,灵力借银辉,化成无数条锁链划破黑暗。刹那间,阴风骤起,阁内烛台自上而下一盏接一盏亮起。
片刻后,听雨阁重新归于灯火通明,只余热闹喧嚣藏于黑暗。
阁内鬼魂被锁链缠绕,瑟缩地躲进角落,有些鬼魂还未搞清楚当前状况,如以往化成生前焦黑人形,露出狰狞恐怖的面容,带着恶意与怨恨,朝明姝冲了上来。
幽暗空间里顿时弥漫着腐臭与焦糊气息,那丑陋模样全然掉进明姝视线,再看到那鬼魂腹部,大块皮肤被烧的完全脱落,露出里面扭曲在一起的内脏,不断散发刺鼻的恶臭。
虽然知道这些都是无辜被烧死的人,明姝该心生怜悯,抱出一丝同情,可眼下她寄在这副人身,用她的五感感知到这一切,身体本能驱使她灭了这吓人恶鬼!
她指尖轻点,银光里悬浮的丝线化成锁链,不等恶鬼冲上来,四肢就被锁链紧紧缠绕。
那鬼魂身濒临消散,神情异常痛苦如同身体被利刃肢解,双目赤红地挣扎怒吼。
周遭黑气翻腾,鬼魂试图反抗,面目全非的脸上尽显扭曲,但凭他如何用力,都无法在神光的压制下挣脱。
“你就是用这招残害无辜,寻替身往生,真是罪大恶极!”
明姝声如清泉,却字字如雷。
“我也是受害者,我有什么错!”
鬼魂眼里充怨念,怒驳道:“我只想投胎,我有什么错!”
“冥顽不灵!”
明姝寒冷的目光直射而去,指尖轻为转动,那鬼魂身上的锁链立刻变得滚烫。
鬼魂终于支撑不住,轰然跪在地上。黑气又如潮水般散去,他的魂体开始消散重聚,变成生前完好的模样,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听雨阁的大火又不是我放的,这些鬼为什么要缠着我不放,我只想活下去,我只是想投胎……我不想当鬼,找个替身有什么错!为什么,为什么我成了替死鬼……”
鬼魂口中发出沙哑的粗糙低声,忽转悲泣。
他并不是烧死在听雨阁的鬼魂,而是被某鬼残害后成的替死鬼。
明姝微微一怔,眼底闪过一丝悲悯。
默了默,她施法将加固在其魂的锁链解开。
却在这时,躲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另一只鬼魂,眸光狠厉的冲了过来,欲抓住明姝,岂料还未碰到明姝的发丝,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飞到墙上,魂身四分五裂,当着众鬼魂面魂飞魄散。
“不自量力。”明姝冷眼扫了过去。
其他鬼魂见状,非常畏惧明姝,误以为她是渡魂宗的高人,提前来收灭他们来了,纷纷跪在地上凄苦求饶。
“大人,饶命啊!”
“大人放过我们吧!”
“我们只是想投胎,困在这里后并未再害过其他无辜之人。”
“……”
明姝大概明白青玄道长为何要将听雨阁这些枉死的鬼魂封藏起来,他是在渡化他们的怨气,待怨念消散才能重新被引渡进入轮回。
既然如此,她自不会插手这件事,况且她此行目的是为晚宁。
“我来并不是为收你们,你们其中谁是听雨阁阁主?”
一众鬼魂跪地垂首,瑟瑟发抖,听到这话左右间相望,神色木然。片刻之后另一边响起窃窃私语,却迟迟未有人敢回答。
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明姝幽冷的视线落在在那群美人魂魄身上,伸手指了指,魂身颤抖得最突出那位,语气漠然,“你说。”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就连阴气也凝固在半空。
跪在地上的美人魂身犹如筛糠,抖得更加厉害,明姝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她牙齿打颤的声音。
她有那么可怕吗。
明姝无奈,随即指向另一个抬头的美人,两相对视,她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问道:“这位姐姐,你知道吗?”
那美人闻言,本不发抖的魂身也跟着抖如筛糠,半响才期期艾艾回道:“我、我不知道。”
明姝“啧”了声,眼底流过一丝烦意,这些鬼魂是当真不知,还是有意隐瞒,她拿不准,本想着从雨阁阁主嘴中探得晚宁死前位置,她便可以用术法看到当时情景,从中找到别的线索,照这样发展下去,难不成要她每个房间挨次找?
明姝仰头看向四周,不难怪这听雨阁是广阳郡最大的一家画舫。雕梁画栋,朱栏玉砌,楼高五层,每层十二间房分列两侧,房门皆以檀木精雕,窗棂楼空绘以彩绘,雅间,室晏,静室;这第二层以四季为主题香雅别致;第三层更为奢华多为贵宾预留,门扉以螺钿镶嵌,富丽堂皇;第四层画舫之最,以各地风物命名,温香浴池供贵宾休憩。
单这楼层正房相加便有六十间,还不算次院其他,明姝算了算时间,这样找下去铁定不能在芙莲醒前回去。
“你们都不知道?”明姝最后问了一遍。
那些鬼魂整齐划一的摇头,“不知道。”
已到丑时,一天当中阴气最强盛之时。明姝腰间的玉佩断断续续摇闪,发出青绿色的光芒,晚年从里面飞了出来。
正好明姝询问:“你对这里可有印象?”
晚宁绞着袖口,神情低落的摇了摇头。
无法,这晚宁是一问三不知。
明姝重新将视线落在那群鬼魂当中,漠然道:“天地有正气,阴阳分清浊,邪祟藏匿必当除之。”
一时间,跪在地上的鬼魂又开始凄凄切切求饶,嘈杂音不绝于耳,明姝只想让他们说出阁主下落,并不会真的收灭他们,就当她以为此计不得成功,那只暴怒且悲泣的替死鬼终于忍不住,说道:“阁主已经魂飞魄散了。”
明姝闻之一怔,“何时?”
替死鬼与其他鬼魂不一样,他是后来者,死前的记忆并未模糊。他面无表情,视线落在那雕梁画栋的方向。
那个位置不偏不倚,正是刚才偷袭明姝不成,反被魂飞魄散的鬼!
草率了,明姝“嘶”了一声收回视线,有些不太确定,问了句,“真是方才那只?”
替死鬼不再说话,他本就没义务回应明姝,况且从她的服饰表情上看,此人断不会是渡魂宗的人,若果是哪还有问他们话机会,然后退进黑暗中不再出现。
跪在地上的鬼魂见此情况,也察觉此人不是来收他们的人,因刚才见过她的实力,皆不敢妄为造次,趁她视线落在别处悄咪咪地退回黑暗之中。
整个听雨阁又只剩下明姝和晚宁一人一魂。
“为什么他们看不见我?”
晚宁一直在暗中观察,发现同为鬼魂,听雨阁的鬼魂却没发现她。
疑惑间,她突然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力量在听雨阁某处,正想告诉明姝,却见明姝不知何时抓住了一个乞丐。
那乞丐浑身发颤,连带着牙齿上下碰撞,注意到晚宁的目光,他忽然猛地挣扎,欲想逃跑。
这次明姝没让他轻易逃走,高声道:“你跑什么!”
那无脸乞丐,没了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却发抖,脚步打滑的举动证实了他在害怕,至于害怕什么,明姝顺着他身体朝向,回头看向了晚宁。
“他在怕你!”
晚宁颇为震惊,“他能看见我?”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茫色。
古怪,实在是古怪。
明姝默了片刻,心头一动,解开乞丐身上的捆线,目视他连滚带爬,踉跄冲入听雨阁里面。
到底在害怕什么。
夜色如墨,寒风卷起□□黄落的残叶,小旋风似的跟在明姝身后,进到曲折小径,灯火也渐稀。
进入内园,明姝才发现这听雨阁竟是由一大一小楼宇相连,乞丐奔至顶楼栏杆处,在转角一闪,竟然凭空消失了。
明姝赶紧追了上去,与晚宁飞至顶楼台,却在她们落地那刹,其余楼阁灯火自动熄灭,唯有面前这处房间灯火通明,犹如夜海孤灯。
明姝心头一震,不同于那股阴气的寒意自背脊升起,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是那乞丐有意在引导她们。
然而就在这时,面前这扇门“吱呀”一声自动打开了,一股甜腻的异香扑面而来,似兰非兰,似麝非麝,令人头晕目眩。
明姝施法除开房间异味,迈步上前,映入眼帘的全是两个一大一小的“牢笼”。
一个由无数铜镜围成的环形,镜面裂痕纵横,映出无数个扭曲的“她。”只要凑近一看,竟然能透过镜面看清楚内里。
明姝缓步朝另一个“牢笼”走去,这处又是用镂空雕花木板围合,看似私密幽深,可从外围望去能将内中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明姝,我好冷啊……”
晚宁跟在明姝身后,越往里走越觉得冷,双臂环抱着自己不断摩擦生热。
“你个鬼魂,何惧寒冷?”
明姝全然没感觉屋中寒冷,头也不抬的回了句。
忽见晚宁慢慢走到了窗边,朝着外面看了过去,“明姝,是外面下雪了。”
又在说什么胡话。
“盛夏才过,哪来的雪。”
“真的下雪了,不信你过来看。”
明姝起初并未在意,见她信誓旦旦,不放心的往窗外瞟了一眼。
今夜的明月好像从未变换,高高的悬在如浓稠墨汁的夜色上空,说外面起风了她冷,明姝还会相信,八月飘雪这不无稽之谈嘛!
“外面哪儿下雪了?你看错了吧。”
明姝合上半开窗扉,转身时余光撇见窗沿上,不由得顿住,那里出现一点凝固的暗红,窗沿,墙角,地板,桌案……每一处都有,她后退半步,无意撞在晚宁身上。
“怎么了明姝?”晚宁声音轻柔。
“没事。”明姝倏地反应过来,问道,“你身亡那天外面也下着雪吗?”
晚宁想了想,“不清楚了,好像那天也很冷。”
卷宗记载的发现晚宁尸体的是贞宁三十二年正月初一,正月十五那日雪打灯,或许那日外面也下着雪。
明姝推开窗往下看,下面正是荷花池,池水幽深如墨,波光粼粼。若是踩在窗沿下去,正掉落池水中央。
对了,应当就是这里了。
明姝施法取来池水放进小香炉中,水面澄澈,映着灯火,如一面静止的铜镜。
她闭目深吸一口气,在水面上画出一个小型阵法。接着水面荡起涟漪,一道幽蓝细线自水中升起,如丝如缕,缓缓缠绕在晚宁的手腕上。
晚宁目光微愣,疑惑的看向明姝,“这是做什么?”
明姝解释道,“这是过去镜,将你与它相连,便可以看到过去你在这屋子发生的所有事情。”
“你的案子只有一个疑点,就是你如何从京州皇宫来到广阳郡,三司查到是一个养马翁将你卖进的画舫,可关于这个养马翁一点线索都没有,如此只能回溯你的死前过去,看一看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明姝顿了顿,“死亡可能会重新,你若害怕痛苦就回到玉佩之中。”
晚宁犹豫过后,没有选择回到玉佩中,本就是她想知道真相,再见一次或许就能够释然了呢。
“明姝你看吧,我承受的住。”
“好。”
明姝再次施法,完成后半部分阵法,幽蓝的细线亮起光芒,刹那间,画面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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