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怎么会有这么多画?”
周凌翔跟随着陈令仪往楼上走,可是还没走到露台,他便发现了陈令仪堆在二楼角落里的一堆画了一半就画不下去的画作。
陈令仪自幼跟着父亲学画,曾经立志要当画家。当然,这个志向后来并没有实现——她高二的时候因为被星探发掘拍了一条广告,大学便顺理成章的学了表演、成了演员,然后一毕业就远嫁香港,直到她老公去世她才又回到了故乡。
近乡情怯?陈令仪也说不清自己对于故乡北京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今年3月底陈令仪刚回来的时候,一个人可着城里的大街小巷跑了个遍:泡咖啡馆啊、看展啊、看演出啊、去网红地打卡啊,她甚至还在附近的体育馆里找了个网球陪练陪她打网球……她使劲的在这个城市里寻找着她前20年的影子。
不过也就正在那会儿,陈令仪几乎每星期都能在不同的咖啡馆“偶遇”陆离至少一次,也不知道陆离一个大男人为什么那么喜欢满城的泡咖啡馆。于是陈令仪心里不由得暗笑陆离肯定自以为是个哲学家。十几年前她和庄兆康的蜜月是在欧洲渡过的,那是她第一次出国,看什么都新鲜,所以当他们在维也纳,庄兆康给她讲了维也纳学派和咖啡馆的故事之后,陈令仪就认准只有自诩为哲学家的人才会整日泡在咖啡馆中,就像那个陆离一样。
不过最近陈令仪好像失去了到处闲逛的热情,连网球也不打、咖啡馆也不泡了。除了陪赵涤非吃饭应酬之外,她连城都懒得再进了。更多的时候她会在这个日式庭院里散散步、帮着王叔修剪修剪那几棵罗汉松,有时也会开着她那辆粉红色的小车在四周的山间兜风,更多的时候她不是舒服的躺在露台的躺椅上看阿婆的小说,就是站在露台上画西山的风景——她又想起了她童年时的志愿。
或许是功力不够,陈令仪从来没有真真正正的完成过一幅画,总是画到一半就画不下去了,然后再重新画再一张新的。于是二楼墙角的半成品就越堆越多了。
“怎么样?”陈令仪满心期待着周凌翔的夸赞。
因为对那几棵罗汉松和这个庭院的设计理念讲得头头是道,所以陈令仪觉得周凌翔的审美很好,便也希望他能肯定一下她的画技。
“很烂,”没想到周凌翔头也不抬的一边翻着那些作品,一边回答,“简直就是小学生水平。”
听周凌翔这么一说陈令仪泄了气,紧接着生起了气来,气呼呼的问道:“你懂画吗?”
“当然,”周凌翔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陈令仪的语气变化,而是继续翻弄着那些画说,“我是学油画的,今年刚毕业。这些画比我小学时画得还差劲,这孩子如果想学画的话,我劝他还是算了吧,画不出来。”
兴许是一直有不自知的绘画情结,所以陈令仪才会爱上学服装设计、给画画的庄兆康。而这会儿,当陈令仪听说周凌翔是油画专业的毕业生的时候,竟然一扫刚才的不快,兴奋的对周凌翔说:“来,先喝杯酒。喝完带你去看我的藏品,有一些不错的作品,你见过毕加索的真迹吗?”
陈令仪手里确实有一些不错的收藏品,这也是她为什么能在她老公去世却没有留给她下多少遗产的情况下,还能悠闲的过自己的小日子的原因——那些藏品大部分是陈令仪老公庄兆康在世的时候送给她的,还有一小部分是赵涤非在过去的一二十年间陆续送给她的。只不过赵涤非此前不过是一介小小的驻外官员,能买得起的作品价格有限,而且他对于艺术品的眼光并怎么好不好,所以他送给陈令仪的那些画品,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收藏价值。
庄兆康和赵涤非之所以总是送给陈令仪画作,倒不是出于什么投资的目的,而是为了弥补陈令仪的遗憾。
所以,事情要从陈令仪小时候说起。
在陈令仪人生最初阶段,她是个非常幸福的孩子,因为她那位身为国际政治系教授的父亲很疼她,每天都会陪她玩、教她读书写字,当然还教她画画,并且时常称赞她的绘画天赋。大概就是从那时起,陈令仪便立志长以大后要当一名画家。
不过可惜的是陈父去世的早,在陈令仪6岁的时候,陈父在给学生上课的时候突发心梗,抢救无效去世了。于是陈令仪学画之路就此中断了,但那会儿她依旧喜欢没事的时候拿着画笔瞎画。
陈母并不反对陈令仪画画,但也没有表示赞同,更不会给她找老师系统的继续学习画画。实际上陈母对于陈令仪根本没有任何要求,因为她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虽然陈令仪与陈母后来又相依为命的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可是直到现在每当她想起陈母来,她还是会感到浑身一阵发冷——她从来没有在母亲身上感受过那种被称之为“母爱”的感情,而只能感到母亲对她的厌恶之情。
陈母比陈父年轻二三十岁,听说她曾经是陈父的学生,可是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和陈父偷尝了禁果,并且还怀了身孕;至于陈母是不是第三者、陈父之前有没有家庭、她是否还有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之类的,陈令仪一概不清楚。总之,那年代保守,师生恋、未婚先孕都是不得了的大事。因此,陈母不仅没能拿到毕业证,还与家里断绝了联系;而陈父也因此事受了极大的处分,甚至离开了以前的城市、以前的学校,转而来到了北京这的所院校工作。
不过很快陈父陈母便结婚了,然后陈令仪出生。在新的环境中陈父的事业发展得很好,可谓连升三级;学术之路也是相当顺利,接连出版了几本学术专著且颇受业内好评,因此不愁吃穿的陈母一直没有外出工作过。
陈令仪一直不明白一件事:到底是因为这不伦之恋,妈妈才变得性格古怪,还是因为妈妈一直以来都是性格古怪所以才迷住了爸爸呢?不过陈令仪承认,妈妈是个大美人,虽然个子没有她高,但样貌比她还要美,因此就算爸爸单单只是因为妈妈的美貌而不是因为她的性格而爱上了她,在陈令仪看来也合情合理。
总之,在陈令仪的记忆中,陈母就是个冰美人,对谁都很冷漠,尤其是在面对陈令仪的时候,似乎对她还带着点儿恨意。所以在陈令仪最初的记忆中,妈妈几乎就是个陌生人,总是一个人呆在卧室里很少出来,她从不陪陈令仪玩,也不会给陈令仪做饭吃。就连爸爸的学生来家里做客,妈妈也从来不招待这些客人,甚至不和他们打招呼。而爸爸则一再叮嘱陈令仪,妈妈身体不好,不要去打扰她。
陈父去世以后陈母就变得更加冷漠了,她依旧没有去工作,而是开始整日整夜的整理陈父的文稿,似乎想要整理出一套理论或者一本专著去发表似的。可是整理了十几年,陈母依旧没有整理出头绪来。
也正是因为家里没人挣钱、也再没有别的亲戚走动、帮衬的原因,这对母女俩的日子其实过得挺紧的。虽然她们还住在学校公寓里,一日三餐也都能在学校食堂解决,可是日子一久便形成了坐吃山空的局面,而陈父的那些积蓄没过几年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不过好在有陈父的学生赵涤非不时的照应,这对母女才能勉强将日子过下去。
赵涤非是陈父最得意的门生。不过在陈令仪的记忆中,当年的赵涤非可与现在这个成熟稳重的高级驻外官员完全不一样。那时候的赵涤非活泼好动,好像一刻都停不下来似的,他不是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就是在网球场上与人捉对拼杀。陈父总是说赵涤非属于精力过于旺盛的年轻人,应该干脆去学体育。不过每次赵涤非来陈家蹭饭的时候却都表现得老老实实的,只不过他蹭饭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每个星期都得过来蹭那么三四顿饭,作为一个本地学生却老是上老师家来蹭饭,好像怎么说都不太合理。
不过也得亏有了赵涤非,陈父去世后陪伴着陈令仪长大的其实是赵涤非,而不是陈母。陈令仪如今擅长的那些运动也都是赵涤非教她的:网球啦、游泳啦、滑冰啦,甚至篮球陈令仪也打得像模像样。陈令仪总想,她之所以能长这么高的个子,除了父亲的遗传基因以外,恐怕和那会儿赵涤非天天带着她运动也有很大的关系。
除了运动之外,赵涤非还带陈令仪去公园、动物园、游乐园;当她上了中学以后,赵涤非便带她去看电影、听演唱会、逛博物馆。当然,每年她过生日的时候,赵涤非也都会给她送礼物、送贺卡。因为知道陈令仪想当画家,所以赵涤非送她的礼物多是一些不知名画家的小品画作。虽然小时候的陈令仪整天和运动健将赵涤非混在一起像个野小子,可她还是会把每张画作都好好收藏起来,就像每个女孩子在童年的时候收藏的那些小玩艺一样。
因此,赵涤非对于陈令仪来说,亦兄亦父。
不过在当年,赵涤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往孤儿寡母家跑这件事,还是在高校中产生了一定的负面影响,甚至引起了校领导的关注。已经留校工作的赵涤非本来就是很引人注目的阳光大男孩,这么一来就更惹人非议了,有人说赵涤非肯定是看上了与他年龄相近的陈师母。可一直深居简出、置身事外的陈母,却不这么认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