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在奚落你吗?”
殷将阑:“难道不是吗?”
蓝衣女子朝殷将阑走过来,身姿宛若天上浮云,叫人有种看得见摸不着的游离感,仔细看去,她的脚竟是悬在地面上的,所走过的地方也浮现出蓝紫色花瓣的痕迹,浅浅一层,很快又消散开。
殷将阑对着蓝衣女子行礼,女子摘下脸上的面纱,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脸颊来,这人赫然就是在山洞中与冥枳温存的阿秀。
此刻她脸上没了以往的柔弱,那双含情的眼眸中充斥着坚韧,她抬手握住殷将阑的手腕,“你只说他链接地府,会归于这里,却没告诉他,你的阳命会只剩一半。”
殷将阑抽回手,不在意地说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情,告诉他,他能做什么,更何况,我还是利用了他,就当抵债了。”
“将阑,我教了你这么多,你学得最好的,就是口是心非。”
阿秀叹息一声,“着相而生,着相而死,自以为看穿的,实则是最遗憾的。”
“将阑,你动情了。”
刚刚还一脸轻松不在意的殷将阑此刻流露出迷茫的表情,他抬头看着青蓝色的天,这个姿势维持了很久,阿秀也不催促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殷将阑,眸中似有流光闪过。
在阿秀的一声叹息中,殷将阑最终有了动作。
他眯起眼睛,勾起嘴角,“师傅,你很快就能看见太阳了。”
阿秀闻言也看向天空,“你的诺言是给我的,还是给清秋的?”
殷将阑低头看向秀清秋,一缕幽魂因为执念造就了这个世界,原本这个世界与正常的阳间阴间并无干扰,可谁都没想到因为眼前这个美貌的女子,因果颠倒,此世界进入了修正状态。
他收回视线,没回答秀清秋的话。
秀清秋也没继续追问,仿佛刚刚那个问题只是随口一说,两人齐齐望向身后的小镇。
又是一声叹息。
秀清秋离开了此地。
旷阔的沙地,只留一片幽香。
殷将阑看着眼前的小镇,神情逐渐凝重了起来。
妄阳观内,殷智坐在那不伦不类的神像之下,面前跪着两个刚刚从泥地里刨出来的尸体。
这尸体也不是别人,正是阿一与阿四。
两人目光空洞,呆呆地望着殷智,随着殷智用香炉里的香灰倒在两人的脑袋上,阿四的眸子里渐渐有了光,反观另一边的阿一,无论殷智倒了多少香灰,阿一都毫无反应。
阿四沉默片刻,嗓音喑哑:“别白费力气了,他的魂被吃掉了,不会再重生了。”
殷智也不计较阿四对他的不恭敬,而是开始思考起阿一的魂为什么会被吃掉,“吃掉了,殷将阑做的?”
“他的新郎做的。”
“新郎?”殷智眼珠子转得飞快,那速度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达到的,他转得越来越快,仿佛下一秒眼珠子就会像导弹一样飞出去。
从阿四的角度看去,殷智的黑眼珠彻底将整个眼眶占据,再也见不到一点眼白。
突然,殷智的身子一抖。
他身后的神像似乎也跟着抖了抖。
阿四不知为何身子开始颤抖起来,从心里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恐惧。
‘殷智’缓缓开口,“你想你的哥哥回来吗?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相见的机会。”
这说辞,阿四太熟悉了,之前他就是因为相信了殷将阑的鬼话,自己才会被钻了空子,死掉了。
这次他想也没想就要开口拒绝。
只是他还没开口,便察觉到背后一凉。
刚刚还在坐在他面前蒲团上的殷智不知何时跳到了他的背上,没有重量,但他却能听到殷智的呼吸与心跳声。
咚咚咚。
与他的心跳声渐渐重合在一起。
阿四张大了嘴巴,想要发出声音,他刚刚张开嘴巴,一只手不由分说地直接挤进了他的口腔,溢出的口液与脖子上的泥土混合成黄褐色的泥汤没入衣领之中。
呵呵呵呵呵呵。
空荡的大殿中回响着阿四模棱两可的呼吸声以及那微不可闻的无助求救声。
香头落地,那诡异的声音也跟着消失。
阿四以一种诡异扭曲的动作坐在刚刚殷智坐过的地方,而殷智则是恢复了正常,落座于阿四的位置上,他低垂着脑袋,眉目之中带着恭敬。
‘阿四’:“把殷将阑找回来,此次归天,我只有三天时间。”
殷智额头贴地,语气虔诚恭敬:“谨遵天道之令,我定会把吾儿阿阑带回来。”
…………
深夜子时,两个樵夫将殷将阑所需要的男女与刀子都带了过来。
磕巴樵夫与利落樵夫面面相觑,他们白日里听见了殷将阑要为从昶找个替死鬼,可是殷将阑只说了找人来杀人,却没说那个替死鬼是谁。
于是他们找人的时候,下意识将自己当做了要去替死的那个鬼,这样算来,找来的男人便多了两个。
磕巴:“你……”
利落:“你!”
磕巴怼了怼利落的胳膊,“你……你做什么?我……我都说了,我来。”
利落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报恩啊,怎么?报恩你还想独吃啊。”
磕巴:“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以后……孩子!”
利落给了磕巴后脑一巴掌,“话都说不明白,还当什么替死鬼,到了地府,阎王爷都嫌弃你话说得慢,到时候被退货了,耽误大人正事儿!”
磕巴被利落一通数落,他越着急越是说不清楚,等殷将阑到了,他还没憋出个所以然来。
利落踹了下磕巴的屁股,磕巴意识到是殷将阑到了,艰难地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虽然他话说得不利索,但白眼翻得特别好。
殷将阑正好走到他跟前,对上两只没有眼黑的眼睛,吓得他条件反射地后撤一步。
磕巴看到自己吓到了大人,连忙作揖道歉。
殷将阑为了掩饰尴尬,摆了摆手,什么都没说。
在数人头的时候,他发现多了两个男人。
“怎么?白天嘴上还说着报恩,到了晚上就给自己找了两个干活的?”
利落与磕巴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迷茫不解,随后又齐刷刷地看向殷将阑,“大人,您这是什么……什么。”
“哎呀,你嘴皮子还是缝上吧,大人,我们绝对没有偷懒不报恩的意思,这,大人,如果您需要替死鬼,就让我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殷将阑这才明白为什么会多出两个男人来,合着是这俩樵夫想要自己来当替死鬼,他摇了摇头。
磕巴以为利落不行,连忙上前一步,说出了他这辈子最利落的一句话,“我来吧!”
磕巴与利落挣扎之间,殷将阑突然出声:“你们当不了替死鬼,你们已经是鬼了。”
一语惊醒梦中鬼。
磕巴与利落后知后觉,生动的面容一下子变得死寂。
十年的光景,让他们逐渐遗忘自己早已经死亡的事实,日复一日重复着生前的事情,让他们有种自己还活着的错觉。
利落反应过来,他猛地看向殷将阑,“大人,你是想要自己当这个替死鬼吗?”
“为了……另一个鬼?”
殷将阑神情平淡,仿佛马上要为别人牺牲的人不是他一般,“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
“开始吧。”
两人还想说什么,但听到殷将阑的命令,他们不好再说下去,只能回头去跟他们找来的人商量接下来的事情,多出的两个人,利落打发他们离开,他们离开时还颇为遗憾,毕竟能帮到大人可是天大的荣幸,但遗憾归遗憾,他们要做的,就是听从大人的命令。
殷将阑按照从昶那日同他描述的一样,趴在沙地上,磕巴与利落两个鬼死死压住他的手腕。
身后女人一刀落下又快速拔出,鲜血喷溅出来染红了他身上的衬衫,由于他的衬衫是深红色的,鲜血的痕迹并不明显,只能看出身后那块布料暗了许多。
殷将阑一声不出,磕巴与利落的桎梏似乎也是多余,从头到尾,十几刀。
他毫无反应。
直到最后一刀,这一刀几乎是按照骨头的走向划开的,殷将阑有了反应。
不过不是喊疼。
而是笑出了声。
磕巴与利落对视一眼,他们很想问问大人是怎么了,但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同时握着一把刀,刺入了殷将阑的身体里。
鲜血混入泥土,在大地上蔓延出一朵绚丽的,诡异的,魅惑的花。
持刀的几人在磕巴与利落的组织下,离开了现场。
风卷起沙尘剐蹭着殷将阑的眼角,一时间,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楚,脸上蔓延的眼泪是因为疼还是因为风。
他能感受到生命在流逝,也能感受到鲜血在流出。
子时的夜静悄悄。
就连心跳声都听不见了。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殷将阑一个活人。
阴身阳命只能与活人换命,所以在这儿,殷将阑没有能够给他换命的人,但这个世界不会允许殷将阑死在这儿。
一旦他死在这儿,因果的因便不复存在,那么这个世界将不复存在。
青蓝色的天雾翻腾喧嚣着,仿佛是在表达对殷将阑行为的不满,也因为这片刻的翻腾,缝隙之间露出久违的月亮。不远处的一处小水洼中倒影出月亮的身影,虽然只有片刻,也足以抚慰人心。
殷将阑福临心至,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朝着水洼的方向爬去。
沙地上多了一条血道,蜿蜒崎岖,如同殷将阑的人生。
只差一步,指尖便能碰上那水,碰一碰那水月镜花。
惨白的指尖最后无力地勾住了水洼旁的砂砾,砂砾无情刺破殷将阑的指腹,但却没有鲜血流出,这条血路已到尽头。
他也无力坚持。
“从昶,你替我背的命,我还你了,我们这下子,真就是……两不相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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