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蜿蜒成花的痕迹在殷将阑合上双眼的刹那开始缩小,最后牢牢地印在殷将阑的心口上,敞开的领口得以窥见这朵血花的一片花瓣。
了无生息的殷将阑在心口魂花成型的那刻睁开了眼睛,他费力地撑起身体,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默默喘息着。
等呼吸顺畅后,他扯开衣衫,魂花的全貌得见天日,血红色的花瓣,墨黑的花蕊,诡异又绚丽,殷将阑只看了一眼,便将衬衫的扣子扣好。
除了地上爬行的那一段痕迹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但风沙一过,痕迹被彻底掩埋。
除了那几个鬼,谁也不知道殷将阑今晚在这儿,死了又生。
房间内,清秋守在床边,床上躺着变成小孩子的从昶,他似是被梦魇缠住,昏睡得并不踏实,清秋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想要为他擦去额角的汗水,又不敢伸手。
从昶出鬼气的那一眼,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
院门发出咿呀的声音,清秋对于细微的声音格外敏感,她站在屋内一动不动,屏住呼吸,仔细去听院外的脚步声,等听到熟悉的脚步重音,她才慢慢放心下来。
殷将阑推门进来,对上清秋欣喜的眸子,微笑以示安抚。
清秋:“哥,已经办好了吗?”
“嗯。”
清秋听到殷将阑这样说,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站在门口看着殷将阑走向从昶,这脚步声与刚刚的不一样,很轻,似是怕惊扰到了谁。
她再次明晰,床上的这个鬼对殷将阑的不同。
清秋轻手轻脚地退到门外,并把门顺手带上,在关上门还留有缝隙的刹那,她似乎看见了有一缕血丝从殷将阑唇角漫出。
她手上一抖,瞧见殷将阑似是要转过头来,她立马利落地将门关上。
清秋按着心口处,那里寂静异常,掌心下没有丝毫波澜。
“哥……”
屋内静悄悄的,殷将阑站在床边看着眉头皱起的小屁孩,嗤笑出声,他一屁股坐在床边,伸出手强制性地将那拢起的小山丘狠狠压平。
从昶觉得不适,开始挣扎,只是他挣扎的方式与一般人的还不太一样,就连殷将阑也没有丝毫防备。
殷将阑低头看着突然扑向自己的从昶,脑子宕机的时候,手已经摸上了从昶的脑袋。
变成小孩的从昶头发也跟着变成了齐肩的短发,摸上去软软的。
殷将阑听说过一句话,说头发丝硬的人,心也硬。
“怪不得心这么软,怕是谁跟你这样,你都会放他一马吧。”
殷将阑将从昶重新按回到床上,准备抽身之际,从昶再次黏了过来。
“别闹了,从昶,好好睡一觉,之后的事情没你,可……”
殷将阑低头看着从昶,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突然有了属于人的光彩,澄净、美好。
殷将阑紧紧盯着从昶,他的瞳孔因为惊讶而不停震颤,“从昶,你。”
“哥哥。”
殷将阑的震惊被从昶打断,刚刚还能理所当然地抚摸从昶脑袋的他此刻双手高举,无处安放,就连说话也开始不利索。
“你……你别乱叫啊。”
“我可清楚得很,你这种不会导致记忆错乱的,从昶,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变成小孩的从昶窝在殷将阑怀里,他听到殷将阑的话,不解地仰歪着头看着殷将阑,“哥哥,在说什么?”
从昶没等殷将阑的回答,便自顾自地开始撒嘛起周围的环境,他用手捶了捶硬邦邦的床板,不满地撇了撇嘴,“好烂的环境,哥哥是破产了吗?”
“小屁孩,说什么呢?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破产,我都不会破产的好吧。”殷将阑听到这欠揍的话,对准从昶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从昶被打了,也不哭闹,仿佛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只是嘴巴撅的老高,能挂油瓶的那种高。
“哥哥,手劲儿真大。”
“你嘴巴要是甜点,你就感受不到我的手劲儿了。”
殷将阑抬手去弹从昶的脑瓜崩,这次他装模作样,看似力气大,实则弹到从昶脑门上的力道连个蚂蚁都弹不飞。
从昶对于殷将阑的动作烂熟于心,一个不疼的脑瓜崩就是允许他作威作福的指令,于是他再次抱住殷将阑的腰,将整个脑袋都埋了进去。
“哥哥,我们这次玩什么,还玩抓鬼吗?上次的鬼,哥哥没有抓到吗?”
刚刚的斗嘴让殷将阑短暂地忘记了两人的诡异身份,但从昶的话再次将他拉回到了目前的主线上,他盯着还在自己怀里撒娇的从昶,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鬼受了伤,再怎么变异也不会变异成一个撒娇怪吧。
他跟从昶也算是从小认识,十岁的时候,从昶就已经是个刀枪不入,铁面无私的钢铁侠了,难道……
“那是他生魂的记忆。”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殷将阑想也没想便将从昶护在自己身后,警惕狠戾的眼神在看到来人后,瞬间变得乖顺,他头微微一歪,看见了昏睡在门口的清秋。
“师傅,您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
秀清秋听出殷将阑话中的不满,她也不生气,面上还如之前一般平静,只是在触及到殷将阑身后的从昶时,多了几分波澜。
殷将阑察觉到秀清秋的眼神不对,身子一歪将从昶挡了个结结实实。
秀清秋察觉到殷将阑的小动作,有些不满,“你该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我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对此,我无比清楚。”殷将阑直视着秀清秋的眼睛,“但您想做什么,都需要一把刀,不是吗?”
秀清秋无意与殷将阑论辩什么,十年前,她曾经与殷将阑论辩过一个题目,她没输,可也没赢。
殷将阑有自己的道,谁也不能让他离开他的道。
所以,秀清秋不与殷将阑辩。
“师傅,您刚刚说,从昶的生魂?”
秀清秋飘到殷将阑面前,殷将阑沉默了片刻便移开了身子,从昶好奇地看着秀清秋,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姐姐,你是鬼?”
秀清秋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反而问了从昶一个问题,“你见过很多鬼吗?”
从昶思考片刻,抬头看了眼殷将阑,随后点了点头,“我见过三十二个鬼,水鬼,吊死鬼,怨女鬼,赤脚鬼,梦鬼还有……”
秀清秋见面前的小孩大有一副将三十二个鬼的名字都念出来的架势,连忙开口制止,“好了,我知道了,那你觉得我是什么鬼?”
“万相有云,恨者成鬼,不入轮回。”从昶语气平静地说道:“姐姐,你是六道轮回都不收的鬼。”
殷将阑下意识看向秀清秋,他身子绷住,做好了护住从昶的准备,生怕下一秒秀清秋将从昶给吃了。
秀清秋听到从昶的话,并没有生气,反而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来,“万相在地府,你这么小,怎么去的地府?”
从昶睁着那双澄清的眼眸,“因为,我出生在地府。”
殷将阑瞪大了眼睛,震惊、不解瞬间将他的大脑占据,什么叫做,他出生在地府,从昶有家人,他有哥哥。
“可是你没见过他父母对吗?”秀清秋不知何时来到了殷将阑身后,冰冷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让纷乱的他归于平静,“按照你的说辞,你在你的世界很有权势,你跟他斗了很久,你从来就没好奇过他的身世吗?”
“很奇怪,你虽然冷心,但不冷情,你害死他的哥哥,却从未祭奠过他的父母。”
“殷将阑,你的记忆,真的完整吗?”
殷将阑回头看向秀清秋,身后却已经空无一鬼,只留一地渐渐消散的蓝紫色花朵的残影,“还有两天,天道将至,这两天,你随意,两天之后,我要见到这云层之上的太阳。”
房门被秀清秋带上,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了殷将阑与从昶,从昶歪着头看着殷将阑,似乎并不明白殷将阑为什么是这个反应,他从床上下来,拽着殷将阑的衣摆来回摆动,“哥哥,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可是,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你的师傅,是个很好的人吗?”
“我……跟你说过?”
从昶点了点头,“哥哥忘了吗?”
殷将阑蹲下身子与从昶视线齐平,“接下来我的话,你要如实回答。”
从昶用力点了点头,“嗯,我听哥哥的。”
“我的师傅叫什么?”
“秀清秋。”
“你的父母是谁?”
“我没有父母。”
“你哥哥是谁?”
“哥哥是你啊。”
“哥哥的名字。”
“殷将阑。”
殷将阑听到这个答案,只觉得心口似是被什么堵住了,他强忍着情绪的波动继续问道:“谁把你从地府带出来的。”
从昶直勾勾地看着殷将阑,平静的脸上突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他扑向殷将阑,两个小胳膊紧紧环住殷将阑的脖子,温热的呼吸扑撒在殷将阑的皮肤上,引起殷将阑一次又一次不受控制的颤栗。
“是哥哥,是殷将阑,是你。”
从昶的身子从未这么暖过,暖到让殷将阑不知所措。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落在从昶的脸颊上,他抬起身子,看到得是泪流满面的殷将阑。
“哥哥?”
“原来,这是个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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