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安意识模模糊糊,他好像又回到了两年前。
十四岁,又生病,家里上上下下急得团团转,他闭着眼睛看不见,但除去视觉之外的所有感觉都无比清晰。
一个又一个大夫过来给他把脉,一个又一个地说治不了,来来去去很多人,额头上的汗巾刚热就换,隐约还能听见家人的啜泣声。
他娘守在床前日夜不离,他爹联系他二姐,但二姐闭关修行联系不到,家里关系上下跑遍,城内城外的大夫无论好坏都过来看,药喝得肚子发胀,就是治不好,醒不过来。
只是靠参汤和各类珍贵草药熬成的苦药钓着,勉强喘气,后来喘气声也渐渐弱下去,沈晏安甚至可以从一个奇怪的角度看到自己。
他虚弱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他娘伏在床上抱着他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一向严肃冷酷的爹在帷幔后面偷偷用袖子擦眼泪。
他看到了,感觉好笑,凑过去要笑话他爹,结果却是直直地穿过他爹的身体。
门外,他大哥和弟弟妹妹被仆人拦着不让进,待下人也极好的大哥急得踹人,最后跪在地上低着头,泪水砸在青石路上,深色的水迹连在一起,缓慢地晕开。
沈晏安愣住了,突然觉得很难过,再看时,府中上下失去所有声音和颜色,所有人嘴巴张张合合,神情震惊。
他顺着这些人的目光看去,在视线的尽头是一片朦胧的云雾,沈晏安知道这应该是一个人,但他完全回忆不起来这人的身形样貌,只记得他比自己大一点,他管他叫……
叫什么?
头痛欲裂。
——“晏安哥?晏安?”
沈晏安几乎是急切地睁开了眼睛,下意识的抓住了身前能抓住的东西,溺水的窒息感挥之不去,拼命喘息,可鼻腔嘴巴像是被什么东西封紧,他的确呼吸,却全然没有呼吸的畅快。
他需要想起那个名字。
……谁的名字?
“定!”
一声低喝,沈晏安的眉间一痛,五感回归,头脑霎时清明。
所有重叠繁杂的吵闹声音消散,沈晏安眨了眨眼睛,惊讶道:“辰三,你脸色不太好,怎么搞的?”
沈晏安说完立刻闭嘴。
嗓子怎么这个动静,他生病了?
无名没说话,没什么表情地下了床,翻出一条手帕,又回来,一条腿跪在床榻边,抬起沈言的下巴,轻缓地帮他擦掉,眉心间蜿蜒向下的血迹。
沈晏安这才发现,无名不知什么时候咬破了食指,并将食指处伤口的血,抹在他的眉心。
帮沈晏安清理好,无名给自己手指抹药时,暗想该怎样和沈晏安解释。
沈晏安吃的药药性不强,但许多掺在一起,药性相克,恰好带了点软骨催情的成分,身体难受,但是并无大碍。
对无名而言是很有好处的,强行破除禁制很疼,凭沈晏安的性格肯定要大哭大闹,现在迷迷糊糊的,只是动动嘴巴,不会太让人讨厌。
一开始进展还算顺利,沈晏安除了说痒,催他快点结束之外,倒没什么特别的。
直到他开始解除他丹田及几处死穴的禁制。
沈晏安突然剧烈挣扎,一边哭着说不要好难受,一边往后退捂着自己的小腹不让他碰。
可越是如此,无名就越感兴趣。
他的灵力,在触碰禁制的瞬间,感受到了极强的攻击力。
鲸吞虎食地将他的灵力吸取殆尽,牢牢困守着那一方天地,不许任何人进来。
沈晏安只是一个下等五灵根,甚至年过十六仍未引气入体的凡人,他身体里究竟有什么,值得给他下禁制之人这样护着?
既是保护,也是囚禁。
小可怜还不知道,在自己无知无觉间,已经变成了别人的东西。
沈晏安有趣。
别人的沈晏安,更有趣。
无名把更多的灵力往禁制里灌,一边给沈晏安喂药,一边强行冲破。
勉强松动的关窍,却在他即将破掉禁制的瞬间,瞬间复原。
并将他之前冲穴的灵力三倍返还。
即使无名早有准备,却还是被这过分强大的力量,冲击得受伤。
一口血猛地喷出来,无名调息一阵后,才能正常活动。
也暂时歇了今日完成破关的心思。
想要彻底解开,还要一些其他手段,不可急于求成。
可若是他耐心耗尽,又实在想知道真相……
那只好麻烦沈晏安受些苦头。
在唤醒沈晏安之前,他将地上吐出的混杂着内脏碎块的血液清理好,散去血腥味,还去照了照镜子,让自己看起来虚弱而不狼狈。
他透过镜子,看到跪坐在他的床上,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解释?
不必解释。
“晏安哥,禁制难解,你恐怕要在我这里多住些时日。”无名叹息:“是我没用,抱歉。”
沈晏安轻巧道:“没关系,我原谅你。”
顿了下,往床沿的方向动了动,拍了拍仅有一个巴掌宽的床边,“夜已深,你要同我一起睡,还是去另外的屋子?”
他那点小心思直白得好笑,无名也确实笑了。
本想顺台阶下,随便收拾一间侧屋,但看他眸若秋水,唇红齿白,像生机勃勃的漂亮小兽,心思一动,往床边走去。
“那就麻烦晏安哥和我挤一挤了。”
沈晏安:“哦……那好吧。”
就在此时,凌冽的风吹开房门。
“好什么好?”
谢屠破门而入,目标明确直奔床上懵逼的沈晏安,右手一提一拽,捞起沈晏安,把他夹在胳膊之间。
沈晏安:“谢屠?你来干什么?”
“我再不来,你底裤都要被人骗没了。”
谢屠不耐烦地用了点力气,夹得沈晏安一个劲地喊疼。
谢屠放松些,看向无名,没什么情绪道:“我舍友,我带走,有事明天单挑。”
无名和缓道:“他不愿同你走。”
谢屠笑:“跟你没关系。”
“走了。”
-
有无名做对比,沈晏安和谢屠的宿舍,就不太能让人接受了。
沈晏安躺在不知怎的突然就硬邦邦的床上翻来覆去,狂戳旁边的谢屠,“你不让我和辰三挤,怎么就敢让我和你挤?你算什……”
“么东西”三个字,被谢屠凌厉的视线,逼得吞了回去。
“干嘛啊,凶巴巴。”
沈晏安委委屈屈地往床里面缩,解开衣襟,把手往衣襟里探,哼哼唧唧地骂他:
“野蛮大力怪,金刚暴力熊,哪来那么多力气?夹得我肋骨都快断了,好疼。”
谢屠不耐烦:“疼总比死了强——你怎么净招惹变态?”
沈晏安一骨碌坐起,“你才变态,他是我左护法,帮我破除禁制,还能害我不成?”
“禁制?”谢屠一挑眉,抓住沈晏安的手腕,指尖搭在上面探了探,“哟,还真有。”
沈晏安惊讶:“你也能看出来啊。”
谢屠哼了一声。
沈晏安凑过去,“你会解吗?你解的时候疼不疼?”
谢屠慢条斯理道:“疼,抽筋拔骨,五马分尸的那种疼。”
听他这么说,沈晏安眼珠子一转,又往他身边拱了拱,讨好地眨巴眨巴眼睛。
“那你帮我弄一下呗。”
谢屠转头,“你找左护法去,他愿意给你解。”
沈晏安就等这句话呢,连忙起身做出要下去的动作,“说好了哈,这回可不许半道把我截回来了啊!”
刚支起来的身子,被谢屠一巴掌按了回去。
天已经很黑了,屋内没有点灯,伸手不见五指,沈晏安有点慌,攥着谢屠按在他胸口上的手说:“你让我去的,你生什么气?”
“无名堕塔重修后的道法邪异诡怪,院里的人避之不及,你怎么傻乎乎地就知道往上面贴?”
谢屠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他长成那样,睡你旁边,半夜起来吓不死你!”
沈晏安的审美融于大众却又特立独行,直接道:“那又如何?封煜白比他更难看,不还有一堆人捧着他。”
谢屠无语,把话题往正事上聊,“我不知无名怎么跟你说的,但你身体里的禁制,对你的修行完全没有任何阻碍,甚至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沈晏安不信:“那我怎么还不能引气入体?”
“因为你资质太差,禁制再怎么帮你,也得你个人是那块料子。”谢屠冷笑,“原本你花三年就能步入修炼道途,禁制有损,经脉也被无名冲得乱七八糟,这回别说三年,三十年都不一定了。”
谢屠平时很少苦口婆心地跟谁讲道理,通常是两方对面,他把对方气到抽出武器要和他打架,又或者他二话不说直接上。
沈晏安不一样,不教他,不帮他,不把道理掰开了说明白,等这七天保护期过了,又到处乱跑,他早晚会在坟尸场见到他。
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上一个舍友就死在他手上,但沈晏安……
啧。
谢屠再接再厉,“院内规定,每月可杀十五人,每次杀人要用一万善念点,而白塔每上一层都有十五万善念点,越高奖励越多,在明知道爬塔不能离开八方书院的前提下,你觉得无名是为了什么去爬的塔?”
“顺便一提,上个月死了二十八学子,其中有二十个,是他杀的。”
沈晏安不说话。
谢屠躺了回去,有些烦躁道:“离无名远点,我就救你这一次,听到没有?”
沈晏安依旧不说话。
寂静的秋夜,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谢屠烦躁更盛,摸索着捏住沈晏安的脸,轻轻往外拉,“嗳,小聋子?小哑巴?”
又过了一会,沈晏安才说话。
“知道了。”沈晏安的声音低低的,会让人联想到被人丢到野外的小狗崽,犹疑地问:“谢屠,你是好人吗?”
谢屠一愣。
柔软又温热的手指攥住了他的,沈晏安又重复:“谢屠,你是好人吧。”
谢屠呼吸微变。
他微弱地动了动手指,全当自己挣扎过,扭头轻声道:“什么好人?不知道,我只记得有人管我叫野蛮大力怪,金刚暴力熊。”
沈晏安往谢屠的方向靠了靠,亲昵道:“以后不这么叫你就是了。”
谢屠:“那你叫我什么?”
“谢屠。”
“不好听。”
“谢屠哥?”
“一般。”
“哥、哥。”
谢屠唇角微勾,“有点意思,但还是缺点什么。”
“谢狗。”沈晏安冷冷道:“小爷劝你别得寸进尺,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谢屠笑了下,把被子往上提了提,“行了,睡吧。”
谢屠和小安的相处方式belike小学鸡互啄
被骂了就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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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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