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腿上一软，低低地哼了一声。
怀羽伸手将她稳稳扶住，搀着她转进了另外一条通道，靠在墙壁之后。
“别作声。”他轻声道。
这里是精元洞地底，被人为地开凿出了无数条砖石甬道，蛛网一般或并行或相交。
甬道内间隔丈余便有一束惨淡的青色磷火照明，虽然颜色十分不正常，能见度反倒比上头还要好一些。
二人此刻身在一处暗影里，琉璃再次闻见他身上的草木香味，带着柠檬一样的清新，又似某种植物的根茎。是什么味道？琉璃顾不上想。
她借着极微弱的光，看见他目光落在右前方两条通道交汇处，微微扬了下头。
琉璃便也转头向右。
只见两名灰衣尼姑，手持同样的引磐，无声无息地向她刚才落地处走了过去。
琉璃暗自运转起周身灵气，不要钱一样的往胸肋处汇集，想要尽快疗愈那几根断骨。
待会二尼见不到她人，必定会四周搜寻。
“琉璃！？我听到你的声音了，你在哪？”
不知隔了多少条甬道的远处，传来秉辰中气十足的呼声。
琉璃十分糟心地想：sb，别叫了，这些歪门邪道的尼姑正愁找不到靶子呢。
二尼先是去看琉璃摔下的地方，互相对视了一眼，又一言不发地双双向秉辰方向走去。
琉璃吁了口气，几不可闻地道：“还是叫吧。再大声点。”
怀羽似乎听见了，偏过头看她。
琉璃向他一笑，轻声道：“你怎么也进来了？”
怀羽道：“望舒仙君收到太子传讯，得知殿下被困西北山洞，自然要来救你。我下界历练，本就是跟着她。”
“没想到，殿下反而是进洞最晚的。”
琉璃顶着他审视的目光，干巴巴道：“我搞错方位了。”
怀羽也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什么，挑了下眉毛算作回应。
琉璃道：“望舒呢？”
怀羽向上指了一指。“都是从上面掉下来，不知道散在什么地方了。传讯符在这里，失灵。”
关于这个山洞，思齐并没有给过琉璃一点信息，应是他自己也不清楚洞内构造。
但从琉璃掉下来之后，她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原书中写过，敬元颖坠入幽暗迷宫一般的地下，在里面遇到中了春毒的秉辰，二人在地底密室里春风一度。
书中没提过那迷宫的名字，琉璃此刻才对上了号。地底与山洞原是联通的。
“艮为生门，却通往那个老尼姑的密室。坤为死门，却恰恰能逃出生天。”琉璃复述着书中的描写，实则她自己不仅对八卦一窍不通，置身于此，简直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向死求生。所以那群中尼姑才说，活着进来，死了才能出去。”
“什么中尼姑？”怀羽道。
“这个庵里的尼姑一共有三辈，最大的就是澄心那老尼姑。接待我们那些都是徒孙辈的小尼姑。拿着手磐找我们的那些，就是不老不小中尼姑。”
怀羽垂着的眼睫颤了一下，过了一会，才道：“走生门，还是死门？”
“你知道方位么？哪里是艮，哪里是坤？”
怀羽伸手指向左侧一条甬道：“艮位。”
“我去找老尼姑，顺便看能不能遇上望舒。你从坤位先出去。”琉璃走出几步，舒展了下身体，肋骨基本已经痊愈。
她让怀羽先出去，一方面是因为精元洞之凶险远超先前众人所想。
本以为解决掉澄心，以其他尼姑的修为根本不足为虑。不想那群中尼姑手里的和合磐，简直就是大杀器，能将灵力加持到恐怖的程度。
另一方面，她找澄心拿“手镯”的时候，也不希望怀羽在旁边。
怀羽没动，静静看她。他站在暗影里，脸上棱角锐利，神色却柔和。一双眼睛光彩熠熠。在甬道内鬼片一般的背影烘托下，生出一种妖异的美感。
琉璃以为他要问：她那么菜，怎么敢去找老尼姑？或者为什么不带他一起？
正措辞着怎么解释，听见他道：“好。”
话音刚落，适才秉辰的方向传来密集的闷响，很像是枪弹轰击土墙，混合着手榴弹爆破的声音。狭窄甬道之中回声叠加，听来更加惊心动魄。
片刻之后，声音又完全消失。地底空间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青白的磷火照着土红的甬道，既诡谲又压抑。
在他们右侧隔了几条甬道的地方，闪过两条鬼魅般的灰色人影，朝着声音来处快速奔去。
现在即便是能确认同伴的位置，谁也不敢贸然出声呼唤了。
一旦暴露，就会成为引怪的靶子。
不出须臾，左侧几丈外，也闪过数条灰影。
这些中尼姑修为不怎么样，一个个轻身功夫却是极精湛。以琉璃现在的修为听来，竟然毫无声息。
她心有余悸地道：“你还是和我一起吧。”
怀羽又道：“好。”
他从暗处走出，欲往东北方向的艮位去。
“哎～，到我后面来。”琉璃扯住他的袖子，将他拉到自己身后。两边观察了一下，跃入另一条通道内。
她知道怀羽修为不弱。这小子暗中藏了点东西，真正实力肯定比他平日表现出来的要好一些。
但再怎么说也还是鸿蒙馆中求学的子弟。敬元颖这种三级左右的都是尖子生，给他算个四级差不多了。顶天了持平王芷兰，能到五级。
离自己这个学姐毕竟还是有差距的。
于公于私都应该护着他点。
怀羽动作顿了一下，默默跟了上来。
这些甬道不是正南正北，还经常好几条汇在一起。琉璃方向感实在不强，时不时要向他问上一问。
走了一会竟然有点庆幸带了他一起。
又到一处岔路的时候，琉璃回头道：“怎么……”
她还没问出口，便被怀羽拉住手腕，拽了回去。几乎是同时，一道闪亮的电光擦着她的脸颊，轰击在了甬道墙壁上。
琉璃的反应速度可圈可点，在飞扬的尘土里，将自身灵力一股脑催逼出去，连着打向电光来处。
混元功汲天地元气，是浑厚刚猛的路子。修习者几乎不用武器法宝，只以自身灵力为刃。
思齐如此，琉璃与他一脉相承，也是如此。这倒比让她学那些武器招式简单得多。
思齐当年修行得扎实，传给琉璃的灵力自然无比精纯。
几掌过去，换来一片筋折骨断之声。
和合磐只能攻不能守，那两名尼姑哼也没哼出来，就软在了地上。
她们身后的通道墙壁承受了后续的掌风，竟然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透出明亮昏黄的光。
“公主的新功法威力无匹，果然玄奇。”怀羽一边说一边越过她，向那边走过去。
“你去哪？”琉璃顾不上谦虚。
“过去看看。”
琉璃只想完成任务，并不想探索副本。
本意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见他已经在推那扇砖石门，又实在有些不放心。
足下一点，闪到他身边，先他一步迈入其中。
是一间斗室。
墙壁上架着数盏硕大油灯，将空间照得很是明亮。室内陈设极其简单，壁龛上有些女子的香粉口脂。
靠里的角落处打了个不足一尺高的地台，上铺着层层叠叠的锦被。
被褥之中似乎睡着个瘦削的男人。
琉璃将灵力凝于右手，缓步靠了过去。
到了近处，将那人容貌看清，琉璃忍不住倒抽了口气。
那男人并不是瘦削，而是已成了一具干尸。皮肤还完好地裹在骨头上，似活人一般，精气血肉却已完全被吸干。
琉璃退两步，迎上她身后的怀羽，捂了一下他的眼睛。“别看。”
怀羽便不再向前，转了个身，去看房间四周。“不就是一具干尸么。这里的尼姑采阳补阴，那些失踪的男香客，想必都跟他一个下场。”
琉璃收回手。
他走之前眨了下眼，睫毛扫过她手心，心里似乎也跟着痒了一下。
“什么都没有，我们走吧。”
怀羽伸手抚了下门口的墙砖，上面很隐蔽地刻着两个字。
“江尘。像是法号。”
“江字辈，应该是个中尼姑。那小尼姑说她法号慧一。”
怀羽扫了她一眼，不知为何让她想起自己搂着慧一，装作色鬼的样子。琉璃有些心虚地咳了一声。
“澄，江，一？看来妙相庵的辈份取的是‘澄江一道月分明’。”似乎想起了后面那句“朱弦已为佳人绝”，怀羽说完又低声补了一句：“可笑。真是不管什么样的人，都觉得自己遗世独立，不被理解，知音难觅。”
“漂亮的女生都带点矫情。正常。”琉璃下了评论，走出这间屋子。
“往哪边？”
怀羽跟出来，替她断了下方位。
走出几步，又折返回去，在那两名尼姑身边蹲下，捡起来一个一尺来长的小手磐，仔细查看。
那手磐顶端形如一个小茶碗，是纯金打造。底下是一段光滑的紫檀木手柄。
“模样像是他们番邦教的法器，只是少了敲击用的磐钎。”怀羽又捡起另外一个，这只已被灵气震断成了几截。
他摸了下断口，接着道：“这种法器似乎能加持她们的攻击。如若不然，这些中尼姑没有这么强的灵力。”
琉璃也走过去，蹲在他旁边。“慧一说这叫和合磐，是她们的法宝，的确能让攻击变强。”
怀羽点点头，将好的那只握在手里，朝着刚才的斗室内发出一道灵气。
“呼”的一声闷响后，那具干尸连同锦被一起碎成了齑粉。
如同深夜古庙中，被他捏碎的那块飞龙玉把件。
山洞里信号不好。情绪点实时播报需要出洞以后刷新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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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共历精元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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