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北凛

人性是何时扭曲的,无从言明。

只是后来,世人都在说,高峻绝伦的文景帝燕铎,登基十年唯独宠信宦臣潘觎。

堂堂一国之君,偏沉迷江湖术士诳迷惑众之言,欲要得道修仙。宫中事务任潘觎只手遮天。

文景帝为何宠信宦臣潘觎,不过是潘觎处处留有真心,他励精图治,为君王排忧解难,比起朝堂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大臣们,潘觎只说:“请圣上宽心,此事不难办。”

且每一样事,他都办得漂亮,他像是文景帝肚子里的蛔虫,朝堂后宫,纵览全局。就连服侍皇后汤药,他也是十年如一日,亲自熬送,彻夜守着,忠心耿耿护着。

文景帝与王皇后伉俪情深,宫中亦无任何妃嫔美人,成婚多年帝后未育,朝中众说纷纭。

潘觎首开先河,提议北国皇嗣之事,不再向天下公布,‘尔等无权知晓,更无权过问。’

为此朝上争吵了数月不休,还是巫师大祭司站出至关重要的一步,建立储君堂,由太傅,丞相,大祭司,大司马等股肱重臣组织,皇嗣之事公布于储君堂,绝天下之口。

闹得最凶的太傅同意后,皇储令就此颁布。所以北国皇储,几乎同等于天下秘辛,所知者甚微……

***

落日西沉,天色混沌。

阴暗的地牢里笼罩无尽压抑,因受过鞭刑,李修臣身上衣物破败,血迹残留,衬得煞白的面容愈发疲惫沮丧。疼痛感如火焚般燎绕着他的肌骨。

他咬紧牙槽,信念未灭。

刘长庸整理完案宗,再次提审过李修臣,亢重罪行,谁会信区区知县能有如此之大的能耐,若说贪污受贿,以权谋私,官匪勾结,乱用私刑是李修臣犯下,那买官鬻爵,侵占公田,私吞劳役李修臣没权力。

他势必要查,查个水落石出。

刘长庸前脚刚走,吕闲立急赶来。

好话歹话说尽,既怕李修臣死了,什么也没说,又怕李修臣没死,什么都说了。

只得在心理上暗示他,阴阴试探:“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们也都记着,那些亢长罪责,满门抄斩都抵不过。”

李修臣被束在铁链上,耷垂着眸子,瘦长的手指动了动,声音浑浊:“吕公公,有何高见?”

见他终于肯搭腔,吕闲也不掖着,咽口干涩唾沫,声音尖细:“你是聪明人,自然该明白咱家在说什么,咱家只说这一次,知县僭权案,已上表廷尉,单你一人堵不住,你可适当吐出些来,也好分摊罪责。咱家,也只问这一次,紫铜春蛊,你给了谁?若是心里没数,咱家可说出几个,你自己斟酌,一是你的新婚夫人林千娇,今儿我亲瞧过她,是个不开窍的。第二个是你同乡,说是不久前突然染了疯病,人影子也不见,最好不是她。第三个,据林御史言,是你娇藏的美妾,才送给了燕公子,燕公子乃北国显贵,他身上有文牒玉印,咱家不便正面与他言谈此事,今日递帖拜见,也被他拂了,就等你一句话,究竟在谁身上?”

李修臣思虑良久,他岂会不明白,这中间能有什么好事等着,耳侧轮廓鼓起,低音道:“我与冯氏,相识多年,她如今毁了脸,也不能为你们所用,放过她吧。”

竟然是冯氏,吕闲虽未尽信,但冯氏的嫌疑确实最大,否则,林千娇为何妒忌她至此,不惜罔顾律法,加害于她。如果真如林御史所言,是那美妾,那李修臣没道理拿她送人。多半是这林御史,另有心思,故意误导自己。嗤咄几句,急促促离了地牢。

当务之急,是先寻到冯氏再做定夺……

*

从永邑最大的茶楼俯瞰长街,招幌斜悬,随风棱展。

青年倚坐在窗前茶榻,见阮舒窈心不在焉,俊美无俦的面上露出一丝关切:“沈府本也派了人来你寻你。”

阮舒窈收回望向府衙的目光,自李修臣下狱,她心中也是怕极了,怕被他牵连,更怕因春蛊之事,供出她来,拢了拢茶色广袖,垂下眼睫道:“他们,可知晓我的事?”

“若你不说,他们便不知。”

青年的这句话,令她很是满意。

“那我跟你回北国。”

这是此刻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归宿。

即便自己真是什么柱国将军之女,面对陌生的北国,还是有种前路未卜的迷惘,心底隐隐触发一丝依附之意:“我再也不想与你分开。”

那轻飘飘的话朔洄难散,他只说带她去北国,何时说过再不与她分开?

他不说分开,是他还念旧情,自己却不能不顾他的脸面,毕竟,自己改嫁后的男人还没死呢,这般急着赖上燕宁,与李修臣骂的卖俏迎奸,又有何差别,像是自己戳穿了自己心思,正要弥补几句,一道饶有兴致目光凌来。

“我也正有此意。”

阮舒窈面颊一热,心潮漾起丝缕涟漪。

“主上,刘长庸与吕闲来了。”门外声音恭敬。

青年神色不动:“何事。”

“说是求见阮姑娘。”

阮舒窈侧过脸,望向门口,黑衣人拱手垂目,面似铁石。

阮舒窈如临大敌,懵懂神情看向青年,细声问:“可是要传我过去问话?”

青年:“不想见,撵了便是。”对黑衣人吩咐:“问吕闲,此行邑州,可想活着回去?”

阮舒窈粉面含露,软下眉眼觎他,淡去一抹难以察觉的纷杂。

青年目光自然回到她身上,眼前人娇艳欲滴,宛若翾风回雪,却又隐隐浮现出倾危之气。

黑衣人至楼外一字不落问了吕闲。

吕闲强撑体面,道了几句荒唐,声音却不敢太大。

刘长庸与吕闲本不同路,茶楼门口巧然碰上,正要再请随从单独为自己通禀,一袭马蹄愈急,衙役上报,永邑花廊桥下发生命案。

义庄外。

仵作面色灰白,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去现场勘察时,还是不免心惊,拱手对刘长庸回禀,‘死者为女子,面容可怖,衣物尽毁,赤条条泡在水里,甲缝残有泥土血肉,恐为辱弄至死,从鞋印掐痕分辨,属聚众行恶。’

***

时近日暮,昏鸦盘旋。

林府哀嚎不绝,主仆家奴尽数被亵围在大堂中央。

一股骚冲味飘散开来。

已然花容失色的林千娇,污嫌望向正躲在母亲裙边的林家嫡长子,神情憎恶。

林御史惊恐无状,面色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厉眸扫视四周,凄声道:“堂堂巡按御史府,岂容尔等肆意横行?”

“哈哈哈哈。”恶匪们放声嗤笑个不停。

领头恶匪皮肤粗糙黝黑,蓦地扬起五尺大刀,布满伤疤的面容凶狠可怖,嘴角扯开一抹狞笑,獠牙如兽,浑身贲张着暴戾之气,铁刃磨骨般的声音咆哮道:“呸,你这狗官,算个屁的巡按御史?你娘的巡了个鸟,若不是你监主自盗,欺上瞒下,小小永邑能捅出这么大个窟窿?老子们替你卖命,你倒还想起杀人灭口,满天下打听打听去,老子们哪里是好惹的了?狗官杂碎,是比咱们黑血子还要黑上十倍,恶上十倍。”

“呸……呸……”恶匪们一人朝他噿上一口,立在领头身侧的恶匪量上林千娇,淫.笑开腔:“老大,昨天晚上没过瘾,一会儿让这狗官的宝贝女儿,再好好伺候伺候兄弟们。”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哄笑,领头恶匪摇晃着脑袋撇向兄弟们,揄声搭腔:“好好好。”

闻言,林御史下颚不住颤动,眸光喷发怒火,激动的声音变得异常高亢尖锐:“混账,混账,尔等登门时,本官已令人通知府衙,奉劝尔等速速逃命,晚些捉拿了回去,再无重见天日之可能。”

以黑血子臭名昭著的行径,一旦捉拿下狱,死刑无疑。

然黑血子中尽是些狂妄无知的鼠辈,死活是不管不顾,只要当下纵贪。

衙役赶来时,林府已乱作一团,火光缭绕下,残缺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奔逃。

***

死牢。

夜半时分,接连几日的折磨使得李修臣颓惫不堪,铅沉眼皮刚一耷拉,铁链拖地的声音踵踵传来。

狱卒冷着脸,狠狠一脚踢向刀疤恶匪,浑身被铁链捆着的恶匪踉跄失重,跌进牢笼。

恶匪额颧在地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跪姿坐起,身上血迹斑斑,无望的凝向周遭,昏暗灯火映照出一抹孱文阴郁的身影,虽蜷缩墙角,仍掩不住他冷锐清挑的风姿,满身颓唐书卷气,像一株盛开在末路的荼蘼花。

恶匪轻慢打量,难不成这书生也会杀人?

“喂,这里可是死牢,你是不是被关错了?”刀疤恶匪未知悔悟,反倒有几分炫耀得意又瞧不起的势头,好似在说,‘我才是正儿八经的恶人,你能犯什么事?也配与我关在一处,别不是偷了鸡,藏了个娇娘帕子这样的小事。’

“……”

几日水米未进,连嘴唇裂出的血丝都被缴入口中,李修臣继续耷着眸子,试图麻痹痛楚,浅浅歇一歇。

刀疤恶匪刚被审过,心下正是情绪激荡,若不是林御史另寻杀手围剿,这会子他与兄弟们已离了永邑。皆因咽不下那口恶气,才闹去林府。

刘长庸录供时,他自是事无巨细,细无遗漏,只多不少的道出前后罪行,指认林御史,再攀咬些得罪过他的官吏,即便真的到了死期,也得带上这些个自己讨厌又讨厌自己的人,共赴黄泉才是。

一辈子刀口舔血,习惯了自吹自擂,造孽行恶之事反倒成了他人生的徽章,临死之际恨不能拿出来供天下观赏,唾弃也好,惧怕也好,只要有人关注,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明明自己声音很大,隔壁的人却像聋子瞎子,视若无睹。

“臭小子,跟你说话呢,你不怕我?”什么血腥残忍的画面尽数对他描述,他就是连眼皮子也懒得抬一下。

刀疤恶匪不信邪,继续输出来了永邑之后的事。

听到辱尸案时,李修臣耳廓动了动,哑声问他:“是谁告诉你春蛊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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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前夫思我欲狂
连载中四十六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