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也有个人,不惜自甘堕落自我伤害也要留住我,那我一定会陷进去,半秒都不犹豫。”
他突然扔了鱼竿,摘掉蓑衣,站起来,扑通一下跳进江里。
“阿尧——!”
冰天雪地。
陡然巨影从天而降,江下再凶狠的鱼都吓得四下逃窜开,唯有那尾白锦还等在原处,摇头摆尾,冲吕殊尧吐泡泡。
吕殊尧游过去,轻易将它捞起,大半副身子沉在水下,冻得失去知觉,还有心情和一条鱼玩笑:“这么想吃我的饵,船上还有很多。”
“我的,全给你。”
“阿尧你疯啦!这么冷的江说跳就跳,快上来!”吕轻松放弃垂钓老翁姿态,扔了鱼竿,伏在船上,伸手接人。
吕殊尧游近一些,先把锦鲤抛给父亲,自己待要爬上船——
咔嗒、咔嗒、咔嗒。
咔嗒咔嗒咔嗒!
吕轻松一看江面,登时脸色大变:“阿尧!”
方圆十里,江面骤然封冻!
吕殊尧没反应过来,有东西在底下扯住他,他在吕父惊喊声中坠了下去,眼睁睁看着坚冰封过头顶。
“致二公子苏澈月:
见信舒颜,不要生我的气。
今天和父亲到庐江寒钓,遇见一尾丹顶锦鲤,白色的,与你身上白衣很像。
不敢说看见它会想起你,因为怕你会生气。
捞它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江里了,不过不用担心我,我是游泳高手,很快就能回来。
你在何府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安心养伤,不要生我的气,要时刻平安快乐。
五十四天后,接你回家。
吕殊尧亲笔”
吕殊尧在昏迷中,想好了今天要写的信的内容。
他原本只想写昨晚那么一封,却不知怎的,一旦开了头,好像每时每刻发生的事都想要分享出去。
罢了。回去到镇上多买些信纸吧。
“小公子才刚来,就想回去?”有女声在他耳边咯咯咯地笑。
吕殊尧一开眼,看见一身穿白衣的女子坐在旁边,笑吟吟看着他。
这女子脸色雪白,眼瞳黑得发沉,眼白部分极稀,好像瞳眶里塞了两颗大得违和的葡萄。
吕殊尧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手脚并用地后退。
这一退,手掌顿时被什么东西硌得又疼又烫。
他低头一看,怀疑人生。
自己应该是掉到庐江里了,不是掉进熔浆里。
江底应该是这样,地面干裂、不时冒点火浆上来的吗?
“……你哪位?”吕殊尧生硬地转过头,干瘪一笑。
“这么快就忘了我。”那女子说了一句,又觉不对,“也不是,你那个时候那么小,怎么会记得。”
又摇摇头:“也不对,你根本不是你,不认得我也正常。”
……这都什么跟什么?
"都长这么大了,芸娘看见你该高兴了。”她又说,“可惜她看不见。”
吕殊尧:“你到底哪位?”
“我就是昆仑雪妖。"
昆仑雪妖?当年差点吃了原身的那个昆仑雪妖?
吕殊尧看她穿着一身白衣,不禁想起了某个人。
……同样是白衣,给人的观感差距却很大。
一个吸引人,一个吓唬人。
“江面是你冻住的?”吕殊尧问。
雪妖说:“是。厉害吧?”
“你抓我下来做什么?”总不会是叙旧吧?
雪妖道:“我孩儿让我抓的。”
他孩儿又是谁?
“这里是哪里?”
“到了就晓得了。走不走?”雪妖向他伸出手。那只手覆满冰霜,像一簇变异的雪花。
吕殊尧默默站起,双手背到身后:“我自己能走。”
“好吧。”
脚下尽是裂缝岩浆,周遭空气热得变形,看不出一点江底模样。吕殊尧走得发热,从衣衫都皮肤都灼干了,想问怎么还没到,雪妖脚步一停,转头道:“进去吧。”
受她指引,吕殊尧穿过一道气墙,气墙后有一扇门,门外黑雾缭绕,腥味极重,似曾相识。
吕殊尧一碰那门,那门立刻就扭动起来,变成千万条人臂交叉堆叠而成的屏障!
吕殊尧:????
经历过前几次副本,他对鬼啊尸啊的承受阈值逐渐升高,这一次没想吐,只是依旧很炸裂。
“吕公子。”
臂门内传出奇异的声音,人臂们松了手,缓缓展开,露出门内立着的三个……
“你们……是人是鬼?”
三个黑衣,一高两低。
三个人带着形状各异的面具,一个身材低小的首先迎上来,摸摸索索,颤抖地拉着他的手,却不说话。
吕殊尧皱着眉问:“你是……?”
雪妖站在门外:“你当真不认得她?”
“不可能认得的。”拉他手的人细声说,“他太小了……”
雪妖说:“她是芸娘,你的母亲,亲生母亲。”
吕殊尧吓了好大一跳,一下抽出手,看着芸娘,半晌才反应过来。
说的不是他的母亲,是原身吕殊尧的母亲。
吕殊尧说:“其实我不——”
“不是的,我不是。”芸娘忽然焦急解释,“我不是你母亲。我这个样子,我不是……”
“你娘为了找你,等了你几十年,始终不愿意入轮回。”雪妖道,“你忍心不认吗?”
……可他真的不是啊。
“留下来吧,尧尧。”雪妖说,“留下来和你母亲一起。”
吕殊尧心间一颤,想起他真正的母亲沈芸。
尧尧,你一个人就是一个家。
吕殊尧艰难摇头:“我不是你的尧尧。”
雪妖叹了口气:“真是个狠心儿郎。”
“回去也好,回去也好。”芸娘掩在面具下的脸看不见表情,声音温柔无比,“人间很暖很美吧。”
吕殊尧心有戚戚:“是啊,人间很美的。您也可以回去。”
芸娘连连摇头:“我回去了,就记不起我的孩子了。”
“我与他见最后一面时,他只有我的手臂这么大。”芸娘低着头,不知道是在看自己的手,还是在看吕殊尧的手。
不过雪妖说过的,她看不见。
“他软软的,在我怀里笑。他才刚出生,就会对我笑了……”
“他这么乐观,这么善良,在人间一定过得很好吧。”
她说这些,自始至终,用的都是“他”,而不是“你”。
这地方太不明媚,她黑衣饰鸡的样子也太不像一个母亲,以至于孩子就站在她面前,她看不见,也认不了。
突然,她身后另外两道黑衣,佩着一驴一狗面具打了起来。那个子高的轻轻松松就制服了个子小的,后者刚刚似乎是想朝吕殊尧冲过来。
“造反吗?”雪妖在吕殊尧身后抬高声调,“不怕我儿回来严惩你们?你们俩好歹同字作名,一点都不友爱。”
“你,”雪妖指着驴面具,“一个大男人和弱女子动手,人鬼都要一齐笑话你。”
吕殊尧说:“我要回去了。”
他一转身,雪妖就试图拦住他,狗面具也上前帮忙,芸娘空空地喊:“别伤害我的孩子!放他走!”
雪妖却说:“放走你的孩子,那我的孩子怎么办?!芸娘你好自私!”
“我要是真的自私。”芸娘痛苦地捂面呜咽起来,“我要是真的自私……我的孩子就不会孤零零一人留在这世上……”
驴面具上前拉住吕殊尧,似乎要带他跑出去,雪妖喝他:"三番五次忤逆,我儿就不该留你在身边!”
说罢,掌中飞出无数状似雪花的六棱刺,朝他们袭去!
“小心!”吕殊尧一伸手,长鞭呼啦一下甩出去,冒着蓝中带紫的光,挞破尖刺!
雪妖道:“别让他跑——”
驴面具带着他跑得更快,冲到气墙前的时候,往他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然后一把将他往外推:“走。”
吕殊尧:“你——”
“快走!”
驴面具施了个咒语,气墙轰地后退,四周岩浆峭壁也跟着一齐后退,吕殊尧瞬间被扔回江里,四周冰冷江水向他压来!
“阿尧!”
吕殊尧神思回寰,猛一下仰冲出水面。
“阿尧!”吕轻松立在江面上,拿着湛泉剑左劈右砍,见吕殊尧浮上来总算松了一口气:“吓死为父了,快上来!”
吕殊尧爬上船:“父亲没事?”
“为父没事,你有没有事?”吕轻松见他冻得直哆嗦,赶紧隔着几米远给他燎了点真火取暖。
“我也没事。”吕殊尧将手里的东西塞进袖里,低头在船上搜寻。
丹顶锦鲤已不见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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