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靴踩过落满梨花的芳草,苏澈月眸子安安静静,一直在看同一个位置。吕殊尧步子有些乱,走着走着就岔了路。
“好像……走错了?”
苏澈月的目光没有移开,淡淡道:“嗯,右边。”
半刻钟后。
吕殊尧停下来,微微气喘:“苏澈月……你骗我。”
苏澈月忍着没有笑,但漏出来的气音出卖了他:“没有,我也记错了。”
他在这土生土长二十七年,怎么可能记错?分明就是耍他!
吕殊尧气得耳朵通红,又不敢发作,只道:“我手酸了。”
苏澈月:“……”
“我伤口疼,渗血了。”
苏澈月叹息一声,松开手,轻声道:“放我下来。”
“不行。你也有伤。”吕殊尧垂眼下去看他,“手拿上来。”
“我的伤没事。”苏澈月说。
“……算了。”吕殊尧收紧手臂,“我骗你的。”
苏澈月默然一瞬,道:“右拐就到了。”
这回倒是真的了。吕殊尧将他抱进阁楼房间里,苏澈月说:“我看看你的伤。”
吕殊尧:“先看你的。”
苏澈月不说话,自行脱下血迹斑斑的外袍,再从正面看,里头的中衣很干净。
吕殊尧不明所以:“你……”
“我没受伤。”苏澈月镇静地瞧着他,“只是许久未开灵力护体,受袭时一下未反应过来。后来石壁砸下来时,我已经施了一层防护罩,他们伤不到我。”
吕殊尧一听,担心的情绪便如散沙一般松了大半。对嘛,这才是苏澈月嘛,轻轻松松就被其他人偷袭,那怎么说得过去!
但是。
他带点埋怨的口气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我很担心你。”
苏澈月说:“……抱歉。”
……他跟他道歉?他跟他道歉!
苏澈月这么个冷傲的性格,尤其对他从不用半点礼辞敬语,现在居然跟他道歉!!
陶宣宣你还回来的真的是原来那个苏澈月吗?!莫不是被夺舍了!
吕殊尧磕磕巴巴:“没、没事,倒也不用道歉……”
“坐到我旁边来。”
吕殊尧在他身侧坐下,看到他右侧肩膀仍在洇血,又立刻站起来:“肩膀,我给你上药。”
吕殊尧受伤,苏澈月给他备的药粉就在床头,吕殊尧借花献佛,拿过药,看着苏澈月:“……中衣也脱了?”
他已经做好苏澈月会拒绝的准备。毕竟从前就算腿脚不便,苏澈月也从不主动在他面前脱衣服,更别说要切肤露骨。
谁知,苏澈月只是慢慢地笑了一声,便伸了手。
吕殊尧:“……”
上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还是除夕夜那场意外。只不过那时屋子里没有灯,除了被月光浸成透明的白皙身体,吕殊尧什么也没看清。
然而此刻,烛光微漾,又不能灭灯上药,吕殊尧得见他蜿蜒的锁骨,平直而薄挺的侧肩,往上是粉白的耳垂……
他在看什么?欣赏世界名画吗?上药啊!
手忙脚乱的,药粉也涂得不好看,附着在那人光滑的肌肤上,像一场惊慌失措的入侵。
苏澈月复又穿好衣服,仍是道:“我看看你的伤。”
吕殊尧神思恍惚地“哦”了一句,苏澈月才一摸到他腰带,他倏地绷直了脊背。
苏澈月眉目不惊,长指灵动,解开他的衣服易如反掌。吕殊尧闭了闭眼,警觉自己不对劲,握住那只贴在他腰上的手,声音有些黯。
“不用看了……真没事。”
苏澈月抬起眼看他,原先消下去的笑意又浮现。
……以前他坐轮椅的时候,吕殊尧终日见不到他笑,那时总希望他多笑笑,哪怕只是提一下唇角也是好的。
可自从瓶鸾镇回来之后,苏澈月笑的次数明显变多,好像生气也笑,高兴也笑,吕殊尧渐渐辨不清他的情绪和态度,便觉得很不适应,心虚得害怕。
毕竟原著里,苏澈月最后杀吕殊尧的时候,也是笑得满室生辉!
越想越诡异,越想越吓人,然而都那么惊悚了,苏澈月要脱他衣服,他还是不好意思,他还是有反应!
到底有没有点出息啊!到底是什么时候事情发展成这样的!
吕殊尧竭力压制,上下牙都快要打起来了:“……你笑什么。”
“看来也不是很不喜欢。”苏澈月说。
“……!”
苏澈月仔细看过他身上被钟乳石戳刺的伤口,没有渗血。
吕殊尧体质上佳,受的伤只要及时处置,愈合得很快。苏澈月放下心来,直起身,偏过头:“今晚……”
“今晚我睡榻上。”吕殊尧指着自己买回来的“沙发”。
苏澈月眉梢微挑,“榻上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了?这可是他当时在山下挑了大半天,花大价钱搬回来的!之前睡了那么久,也没见苏澈月关心过他舒不舒服,现在来这招马后炮什么意思?
“你睡床上。”
“那你呢?”
“你希望我睡哪里?”
“……”
苏澈月眯了眼,轻声道:“提醒一下,我们是夫妻。”
是“曾经”是夫妻,严谨一点。吕殊尧心中反驳。
他不回答,苏澈月等了一会儿,坐回他身侧,看着前方,轻轻吸了一口气,忽而道:“地牢里我说的话,你还没有答复我。”
吕殊尧半垂着眸,大概知道他指的是哪句。当时他被苏澈月身上的血痕冲破了理智,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答、是怎么回答的。
吕殊尧,待在我身边。
……他为什么提出这样的要求……是要求还是请求?
留他下来,又是想要做什么……
“吕殊尧,”苏澈月没有转头过来看他,眼前的烛光晃得他睫毛微微颤动,“现在可以回答了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软锤,击打在他心上,让他的心跳得乱七八糟。
留他下来,是要杀要剐要谢?不确定性太大了,他根本拿不准苏澈月到底在想什么、当下的想法和以后又会不会有不同。
而且,就算不管苏澈月怎么想的,就算退一万步讲……他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留得下来。
想一想,他还有原本的生活,虽然吕一舟不要他,沈芸也不要他,可他读了十几年书,好歹要把大学念完吧……就算他们都不要他,他也得去上班挣钱报答他们的生养之恩吧……还有他没通关的游戏,穿过来之前螺蛳粉还有光棍节大促,也不知道现在那边时间线到哪了……
可是……为什么。
明知前路未卜、苏澈月目的不明性情不定。明知何种选择才是正确的、理应如此的。明知恨意值清零的曙光就在眼前。
为什么,他却无法直接开口拒绝。
眼尾瞥见旁边的人静静地等待他答话,空气中梨花香气飘转。苏澈月指尖顿在衣摆上,捻出褶皱。
吕殊尧还是没忍住,转过脸去看他,看他薄唇绷直,长发半散在肩头,遮住耳廓,也遮住眼睫投在面容上的落寞。
忽然就想起,第一次从床边抱起摔落的他,他也是这样一副神情,紧张,生涩,又不失狠倔,做好了失去一切的准备,又对突然到来的拥抱感到无措。
忽然就想起,在书里,苏澈月后来在昆仑山巅说过的一句原话。
“昆仑原来无月。昆仑怎会无月?”
“怎会任我醒掌天下,醉卧柔乡,仍是孤独?连影子都不曾作陪。”
……如果苏澈月真的需要吕殊尧的话。如果苏澈月到现在还需要他的话。
“我……”
胸腔嗡地震开,系统非常不挑时机,跳出来打断了他。
「恭喜宿主,达成离开苏澈月所有条件,撤离程序已准许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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