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光,打在叶府书房的纱窗上。三人默默对视,叹了口气。
程氏凝眉,“咱们苓苓看上去,对肃王殿下是一往情深。”
叶钊补了一句,“她今儿光吃糯米鸡就能足足吃掉半只,却一直赖着不想回府,若不是母亲发了话,她估计还想赖在王府呢!”
老父叶山背着手,来回踱步。
他一个好好的清流文臣,女儿跟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搅和在一起,像什么话?若是被后世史书添油加醋,苓苓还有什么好名声?
程氏哀怨地瞟了一眼叶山,“这下可如何是好?不能把苓苓往火坑里推啊!”
魏约面冷心冷,手段毒辣,光这月,因政见不和被他关进诏狱的官员就有十余人,更不要提他杀的人,多如砂砾。
这样的人,如何是个好归宿?
叶山沉吟片刻,叩了叩书案,“不如,给苓苓定个亲?”
程氏眸光一亮,喜笑颜开,“不错,她早已及笄,是该收收心了。”
叶钊嘟囔着嘴,“我都还没娶妻,苓苓就说亲?”话音未落,额头便被叶山用书卷拍了一下。
叶山睥睨着叶钊,“事有轻重缓急,你难道不知?”说罢,又一脸沉重地看向程氏:“京兆府少尹聂宴,刚正清直,人品端正,一身浩然正气,是个相配的。”
叶钊当即反对,“他不就是人称聂青天,善断案的主儿?一听就脾气不好,怕是会亏待苓苓吧!”
程氏横了叶钊一眼,眉眼弯弯,“聂宴是大元五年的金科状元,相貌又是个顶个的好。虽是寒门子弟,但家风清正,又从没听说他身边有什么莺莺燕燕的红粉,我看倒算得上佳婿。”
一席话说得叶山心神一动,竟是越想越觉得合适,“不错,那我明日找他的恩师说一说。”
-
苓苓一大早还没睡醒,便被凝香捞起,换上月白锦袍,戴上丝翠珠簪,画上黛眉,懒懒地走到王府前厅。
魏约早已换上玄色朝服,冷冷地扫了一眼两手空空的苓苓,“你做的吃食呢?”
苓苓打着哈欠,“我给忘了。”
这时天际才划出一道浅白色的痕迹,时辰还早呢,她都没睡饱,哪里来的功夫做古楼子?魏约的记性,就这么好?
他上下打量着睡眼惺忪的苓苓,暗暗咬牙,“算了,以后补上。”
苓苓愣了愣神,她以后还要进宫?
车轱辘压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越的声响。
苓苓坐在魏约那辆无比风骚奢华的马车上,颠簸之下,眨巴眼睛又囫囵睡着了。
魏约习惯在车上闭目养神,可今儿马车内有人,他时不时掀起眼皮,看侧座的姑娘。
肤如玉质,皎若月华。
圆脑袋上下晃动,却也没醒。这丫头倒睡得香。
马车驶进皇宫时,东方的曙光打在琉璃瓦上,一片流光溢彩。
苓苓一进内城,便被内廷的高公公领向后宫去。
她扭头看向魏约,魏约颔首,“你先去御花园逛逛,一会儿我来找你。”
说罢,魏约理了理衣襟,径直穿过太和门。
暮春时分,几簇鲜花蓬勃娇艳,草木苍翠。
苓苓闲靠在凉亭之上,百无聊赖地数着眼前的一垄芍药有多少朵。
“哟,叶姑娘好本事,竟然哄着王爷带你来宫里。真是天生的狐媚子!”魏汐月捻着手中的锦帕凑在唇边,掩不出唇畔的冷笑。
她搀着一位锦衣华服、面色冷肃的贵妇人走到凉亭里,身后跟着四个宫女,手执着金辂、玉辂、象辂、木辂的彩仗。
苓苓当即站起身行礼,“臣女拜见太妃娘娘,拜见公主。”
容太妃悠然坐在石椅上,睥睨着苓苓,“你就是在肃王府中客居养病的叶家姑娘?”
“正是臣女。”苓苓凝眉,整个大晋都知道容太妃当年生了魏约、魏汐月一对龙凤胎,可魏约又唤庄夫人一声母亲,容太妃反而客客气气称呼魏约为肃王,不知他们有什么前尘往事。
“没听说过哪里的大家闺秀,那么厚着脸皮,未婚之身,住在别的男儿家中?可曾读过女诫?”容太妃盛气凌人瞥了她一眼,又半眯着眸子。
“读过。”
容太妃嗤笑一声,“真是天大的笑话。读过还这般寡廉鲜耻?来人,掌嘴!”
几个宫女随即上前按住苓苓,困住她的胳膊。苓苓正要挣扎,一个脆生生的童音响起:“皇嫂!”
容太妃与魏汐月对视一眼,眸光颤动,很快又恢复如常。
小皇帝吧嗒吧嗒跑来,见宫女紧紧攥着苓苓,不禁气得满脸通红,捶打着几个宫女,“你们敢对皇嫂无礼?”
几个宫女连忙松开手,小皇帝牵着苓苓的手,笑得无比灿烂,“皇嫂,你终于来陪我玩啦!”
苓苓手中捏着他又小又软的手,古黄色的江山折扇一角,闯入苓苓的视野,接着便是繁复精致云纹的玄色衣襟。
魏约冷着眼眸,声音泠然,“太妃娘娘不是身子不适吗?怎么还出来吹风?”随即,视线转向一旁的魏汐月。
魏汐月心肝一颤,连忙垂下眼睫,大气也不敢出。魏约看她的眼神,怎么如此发寒?
容太妃一直以养病的名义,被魏约软禁在丽春宫。
平日里,容太妃半步都出不了寝殿。只有她每每进宫时,能将母妃带到御花园散散心。
往日魏约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儿他怎么较真了?
“来人,快将太妃送回寝宫,好生安养。”魏约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太妃。
一群宫女与其说是簇拥着容太妃,不如说是将她架起来,往丽春宫扭送。
容太妃三步两回头,严肃的脸上挂着一丝戚戚然的惨笑。
“皇兄……”魏汐月声音颤抖,眼泛泪光,“今儿天气正好,不能让母妃多在这儿逛逛吗?她一直关在丽春宫,会疯的!”
凉亭之上,小皇帝早已被很有眼色的墨云抱走了,宫女太监也都退下。
魏约手中把玩着折扇,绕到苓苓身前,将关合的扇柄放在苓苓的下巴底下,往上用力一抬,苓苓的下巴被扇柄撑起来。
她眼眶的一川烟波,直直撞入魏约的眸底。
“溧阳,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他盯着苓苓的眸子,话却是对魏汐月说的。
魏汐月抓着魏约的衣袖,“不是的。我只想,像从前那般,时不时跟母妃散散心,便心满意足了。”
魏约猛然转身,死死地盯着魏汐月,“你难道不知道,从前的一切都会变吗?”
传说中的沧海桑田,是经过了千年的洗礼。可他从出生开始,每过几年,周遭的一切都换了人间一般。
人心,难测。
苓苓听到此处,方明白过来。原来魏约这心机摄者王,正利用她,来气魏汐月呢。
魏汐月指着一旁的苓苓,满脸通红,声音颤抖,“就因为她,一切都不一样了,对吗?”
魏约眸子掠过一丝恍惚,随即,又摆出了一贯拒人千里的冰山脸,“因为你。你知道的,我不会给人两次机会。”
“此后,你好生在公主府,相夫教子吧。”
别人不知魏约话里的意思,魏汐月怎么会不知道。她难道也要被软禁在公主府里,凄苦度日了吗?
“听我说,皇兄,那是一次意外。”魏汐月凄然地抽泣道。
魏约眼底透着不耐烦,一把攥起苓苓的手,拉着她往最近的储秀宫走去。
魏约的面色难看极了,一句话都不说。
苓苓被他的手抓得生疼,可她瞟了魏约一眼,生生把呼痛的话咽进肚里。
她回头看向凉亭,魏汐月失神地坐在石椅上,肩膀在颤抖着。
“别看了。”魏约冷笑一声。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苓苓,眸光耐人寻味,折扇唰的一声被撑开,“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
他从来不会选择原谅。他在每一次的风波中,都一往直前,从不回头。
苓苓心头一凛,“什么意思?”
“你不是一直都说,钟意我吗?”魏约定定地看着她的眸子。
苓苓连忙点头,情话张嘴就来,“当然。全天下人死绝了,我都只钟意你。”
魏约怔了怔,她一如既往的,如此大胆。
半晌后,魏约闷哼一声:“嗯,那你好好记住,你说的话。”
他揉揉她的脑袋,“你不是公主。要是你背叛我的话,你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苓苓懵懂地瞪大眼眸,她这是攻略成功了吗?可看着魏约冷冰冰的眼眸,这不像是浓情蜜意的情话,倒像是发狂的猛兽在标记自己的地盘。
她弱弱地呼唤系统:“好感度提高了吗?”
系统:“没有!”
“魏汐月的好感度下降了吗?”
“没有!”
苓苓几近崩溃,眸光微颤,眼波潋滟,扫向魏约的冷眸时,立刻表忠心,“我可是从来没想过背叛您的!”
十分狗腿。
魏约满意地点了点头。
从小到大,从受尽恩宠,到任人欺凌,再到睥睨天下。这条路,他走了二十年。
尝尽冷暖,看破人心。
多少人前一息拳拳之忠,下一息横眉冷眼。
他从来没变过,固执地守着独属于自己的人,或物。
他想起书房里的红木弹弓,物比人可靠多了吧?
就连汐月,言之凿凿的话语,都是假的。还有什么人是真的?
魏约扫眼看向苓苓洁白纤细的脖颈,可这姑娘,竟为了他在意的人,差点丢了命,也许有几分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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