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店里，杨次豆一看见孟燃回来就迎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装饰精美的信封和一块胸牌，一脸又凝重又惊喜的表情，催促道：“老板，有人送来这两个东西，说是什么通过了申请，让你下月初九去仿生局报到，你快看看。”
“对，”孟燃接过来，胸牌上面写着009的编号，信封里是一封报到函，上面画着国家仿生局试验站的logo，“就是这个，谢啦。”
“老板，”杨次豆绕回吧台后面，好奇地看着孟燃手里的信封，问道，“来送信的人坐的是跃空车，我还以为是来砸场子的，又一想，咱们整个店还不如人家车贵……老板，你是不是终于被贵人慧眼识珠发掘了才华，高薪聘用……咱们店是不是从此要走向巅峰了？”
孟燃被逗笑了，随手把看完的信封递给P1524，和杨次豆打趣起来，“你看我哪里能被发掘，说来听听。”
“老板是制作人啊！去赚钱造仿生人啊！”
“老板长得又好看，去拍广告啊！明星啊！”
杨次豆倒了一大箩筐夸孟燃的话，孟燃起初听着还有那么点道理，后来就全是流水一样的夸赞，什么“制作人抗金山”、“不想当科学家的制作人不是好演员”、“没钱是原罪”，怎么听怎么想是在拐弯抹角地提店里缺钱，催着孟燃去赚钱，甚至还有点反讽的意味。
“停，”孟燃叫停，“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骂我呢？”
“今天的工作做完了吗？”
“这个月的奖金都拿了吗？”
“让你学的技术都学会了吗？”
杨次豆闭嘴了。
孟燃没解气，哪家的员工有事没事想着让老板去赚钱，这叫懒惰与寄希望于他人，又不是发不起他工资了，急什么呢。
于是孟燃调开智脑，打算清点一下杨次豆的奖金。她有些怀疑，是不是他又被扣了奖金，如果不是……就押一部分下个月再发。
P1524绕到孟燃面前，举起那封信，有点慌张地问，“你下个月要去进修？”
“对啊。这么多年没进修，我得给自己充充电。”
“老板不要啊！”杨次豆一把握住孟燃的手腕，手掌把智脑挡得严严实实。
他眼神极好地瞥见了自己的工资页面，心里那叫一个动荡，他就等着这个月工资买游戏呢，千万不能被扣了。
在他开始声泪俱下控诉之前，孟燃一抬手，关了智脑，淡淡看了他一眼。
杨次豆一下子就把溜到嘴边的哭嚎全部吞了回去，立刻淘换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主人是什么时候申请的？”P1524追问道。
“大概，一两天前？”孟燃那时候在修T690，日夜颠倒，收到了仿生局每年都会发给制作人的津贴，就随手发回一条申请进修的通讯，没想到这么快就通过了。
P1524有些急了，制作人进修需要准备的东西非常多，制作人不仅需要自带零件，还要有各种专业设备。
孟燃八年前制作了她，制作设备都是八年前的老旧设备，跟不上现在的新技术，而且仿生人制作设备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买的，需要用制作师的资格证书并提前预定，期间还有半个月的审核、制作时间，一套流程走下来，不知道下个月初来不来得及。
“怎么了，”孟燃见P1524表情紧张，一直盯着报到函上面的报到日期，问道，“这个日期有什么不对吗？”
“时间太紧了，主人需要带的东西准备不全。”
“不还有一个月时间吗，不急。”孟燃转头一想，杨次豆的话又浮现在耳边，她现在账户缺钱，一套新的仿生制作设备的钱，她还真的拿不出来。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不，女子汉。
孟燃第一次真心实意地为缺钱动了心思。
可是这种事没必要让P1524知道，于是孟燃依旧不温不火地安抚P1524道：“采购设备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你也不知道我要买什么。”
P1524还想再说什么，孟燃的通讯亮了起来，随后响起的是单独设置的铃声。
孟燃一边接起通讯，一边向楼上走去，“杨澍姐。”
“现在？没时间。”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进修了？”
“杰诺斯？他也是制作人？”
P1524望着孟燃的背影，大脑不受控制地运转起来。主人与对方十分熟悉，一开口就带着笑意，语气随意，一看就是熟稔不已，就连铃声也是特殊设定的。
而且，“杨澍”这个名字，听起来总觉得熟悉。
是主人以前的旧朋友？
P1524搜索自己的记忆，并没有找到有关“杨澍”的任何信息。
不应该啊……
那，会不会是自己做社工仿生人的五年里，主人认识的新朋友？
此时，P1524的记忆系统运转正常，而属于智脑私人云端的隐秘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名为“五年弥久，永不拆封”的文件。
它的内存庞大，不仅储存着大量的记忆，还有被P1524强行剥离的代码。那些代码随着五年的记忆诞生，极为纷乱混杂，而无论是有巨大危险的代码还是五年之久的记忆，都被她打包封锁在无人可知的角落里，一次次避开了系统扫描，深埋于层层代码的掩盖之下。
而与之对应的五年记忆里，杨澍的信息被篡改为一个个身份不同的雇主，P1524则自动认为自己被国家征用为社工仿生人，就像服兵役一般，经历了五年不痛不痒的社工服务。
另一边，孟燃已经和杨澍相约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了。
杨澍挂通讯前又嘱咐一遍：“明天早上八点，长空酒家，还是老位子，你今晚别熬夜，又顶着一双熊猫眼来见我……记得准时到。”
“嗯，嗯……”孟燃应下了，这些年杨澍生活稳定，心情舒畅，倒是越来越像一个长姐的样子，比年轻的时候啰嗦不少。
孟燃挂了通讯，不禁想起杨澍在通讯里说的话。
“杰诺斯今年也去进修，在名单上看见了你，还来问我你的制作师编号。”
“对啊，杰诺斯也是制作师，不过他还不如你呢，一个仿生人都没做过，这些年精力一直在开公司上面，技术荒废了不少。”
杰诺斯也是制作师，这她倒是没想到。
杰诺斯和她上次只有一面之缘，印象里杰诺斯是个贵公子的做派，外表风流俊朗，举止进退有礼有节，看起来就像是有名的娱乐明星一样，完全没有印象里制作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感，也没有那种研究人员全力专注于研究，隔离世俗、不问俗事的疏离感。
这种独属于研究人员的气质，孟燃是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她父母身上最为人称道、却也是孟燃最为排斥的气质。
所以杰诺斯与父母截然不同的形象摆在一起时，才让她有了一瞬间的割裂感。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母是研究员，别人家都艳羡孟燃有一对能力卓越的父母，可以获得更多机会，生来就是人上人，从小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什么近水，得什么月，他们是了不得的人，需要全部贡献给事业与国家，无论是自己的时间，还是精力、注意力。
小时候孟燃还傻傻地相信，父母是爱自己的。
后来长大一些，遗传自父母的高智商让孟燃早早看透这场虚假。她的父母没有陪她吃过一顿完整的饭，也没有陪她玩过哪怕一天，她觉得去思考父母爱不爱自己根本就是个伪命题。
爱一个人，就是放着她不去看、不去想、不去关心吗？可他们空口白牙一句父母怎么不爱你，孟燃又该怎么反驳。
政府鼓励生育，孟燃从出生到成年，所接受的资源大半来自国家，她从很小就一个人生活，父母只有节假日才回家片刻。
孟燃想，他们也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他们大概也放弃了自己这个孩子，而与她仅有一面之缘的妹妹孟娇，是那样开朗单纯，绝对和她不一样，一定度过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想到这个妹妹，孟燃沉默了很久，才打开通讯列表里的黑名单，把她放出黑名单，点进孟娇的动态。
最近的分享是一张图片。里面是一家三口去山里度假的场景，孟娇穿着耐脏的工装服，手里握着一大把野花，身后是累得气喘吁吁的父母，无奈地看着镜头，摆出了一个“V”。
孟燃眼神不自觉地温柔下来，极轻地笑了一下，这张照片幸福感简直要满溢而出，看来孟娇把他们照顾得很好，他们也开始花费时间陪孩子。
孟娇那边估计是设置了提醒，或者安装了专门的软件，孟燃一把她放出黑名单，孟娇的短讯就来了。
“姐！”
“我真的发送成功了！”
“别急着拉黑，我在国内，我可以去找你玩吗！”
孟燃的手指在接连弹出来的文字上停顿了片刻，再一次点击拉入黑名单。
她与孟娇并不熟，而且，互不打扰，彼此相安，才是最好的状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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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缺钱是个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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