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无解的问题奔涌而来，几乎淹没了林克斯，让他难以仔细思考。
转头看向z863，对方同样不解，长久地望着那具躺在地上的高大的尸体。
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如此“人性化”的表情。
但现在最紧迫的是要找到z873的档案才行。
林克斯让他去把络腮胡的尸体安放到别处，出了这样的事工厂宣布提前下班。
伴随着一阵阵欢呼声，z873拖着尸体到了一处废弃的厂房。
找了找络腮胡的身上，并没有发现他的光脑，也许是在办公室里……
尸体根本没法处理。
林克斯本想挖个坑埋了，但新世纪的土壤已经不是正常的结构，而是一些金属和塑料的颗粒混合物，难怪无法长出植物。
一般都是由规划局处理这些尸体，但那些家伙早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他根本不报希望。
z873提出把他搬到附近垃圾场的焚化炉里。
林克斯想质疑，但若是让其留在这破旧的厂房里慢慢**，下场也太过悲凉了，尘归尘土归土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他一个人回到了最初的工厂里，即使重建过一次，还是能凭着先前的记忆找到了那间狭小而破旧的办公室。
厚厚的灰尘堆积在废弃机床充当的办公桌上，时间紧迫，他开始胡乱地翻找着各处。
啷当一声碰倒了靠在墙角的一块铁皮，刺耳的声音把林克斯吓一跳。
“终于找到了……”运气不错的是络腮胡的光脑并没有设置任何指纹或密码锁，他可以轻易打开，然后删除。
拍拍手上的灰，他本该迅速撤离这个地方，但鬼使神差地，手指划开了对方的社群。
由于主脑网络需要实名制登录，社群账号上可以看到每个人的登记住址。
好了，他不该好奇的，但是……
只需要一眼就能记住那行简单的住址。
“多管闲事是没有好下场的……”他把光脑丢到了楼下的销毁炉里。
由于全区的禁令，许多娱乐活动被停止，这座城市难得地安静了下来，只有大楼上的霓虹灯光还在闪烁。
系统：【不是说不管闲事的吗？】
林克斯拉开抽屉，找到了赫兰的备用枪支和飞鱼的车钥匙。
现在是凌晨，吸血鬼活动的黄金时刻——虽然在此之前他都荒废在睡觉上了。
“你难道不好奇吗？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他爬上了外面的通风管道，规划局支在垃圾场上的棚子还在亮光。
“哎哟……不行……”半个身体荡在了空中，他还是不适合这些“蜘蛛侠”的工作。
指甲艰难地刺进了金属铁皮里，翻腾了好一会才爬上楼顶。
“哈……我还挺厉害的是吧？”林克斯挺直了身体，眺望着远处低矮的混凝土楼。
系统：【嗯哼。】
沿着房顶上错综复杂的管道小心翼翼地行走着，他倒是不怕掉下去，但若是动静太大，惊动了别人就麻烦了。
他绕出了公寓楼的包围圈，磕磕绊绊地滑落到地面上。
然而刚要走出转角，余光瞥见了一丝手电筒的亮光，鞋尖一转，他紧紧贴到了墙后。
“唉……这么晚了有必要吗？”
“没办法头儿叫你干你就得干……”
“你刚刚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也许是哪个流浪汉？”
手电筒的光越发密集地打了过来，林克斯早已沉寂的心脏不自觉重新跳了起来。
好几次都差点扫到他的衣角。
几人搜寻了一番，什么都没看见，打了个哈欠就准备离开。
长舒了一口气，他赶紧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这里。
飞鱼停在一个隐秘的底下废弃车库，被扇铁链锁着的门封了起来，林克斯转动了好几下才拧开那把生锈的锁。
里头黑黢黢的，角落里放着一些保养的工具，他把车门拉开，坐了进去。
这回只能自己开车了……
引擎的启动声在底下仓库里回响，他一边听着系统的指挥一边生涩地操作。
“是……是打开这的吗？”
砰地一声，飞鱼撞向了后边的铁门。
【对对对，你别拧那么用力！】系统只能干着急。
好在尝试了几次后，林克斯终于能缓慢地驶离了仓库。
【你可以提一点速。】
“我怕撞到别人……”
【以你现在的速度，开到天亮都到不了！】
“好的。”引擎发出了巨响，飞鱼几乎是弹射了出去。
【……算了。】
他一边开一遍还担心着会不会收到超速罚单，飞鱼像打嗝一样时快时慢，林克斯胃里有些翻江倒海。
等终于歪歪扭扭地停下了，打开车门，他蹑手蹑脚地钻了出去。
附近的流浪汉已经被赶走，停在这大概不会出问题……
天空中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
“鸽子？哪来的鸟？”
系统：【看起来像是只宠物鸽，大概是谁家跑出来的仿生动物。】
那只白色的鸽子落到了地面上，呆呆地扭头看他，林克斯伸出手去驱赶，它飞走了。
这里和大多数贫民窟建筑差不多，面前的是一座歪歪扭扭的铁皮棚子，他绕了几圈才找到门在哪。
试探性地敲了敲门，虽然知道里面不可能有人在，然而一声出乎意料的响动差点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谁啊？！”
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林克斯甚至来不及跑掉，一个高大的身影杵在了门口。
手电筒打在了他的脸上，危险的气息才慢慢褪去。
那人看到了他，什么都没说就转身了。
“你怎么在这？”林克斯惊讶地看着z873，惊魂未定地抹了把脸。
对方没回话。
他把棚子里的灯打开了，小小一个，悬在房梁上，外面的罩子堆积着黑色的污渍。
里面一眼就能望得到尽头，只有一张床，一个卫生间。
z873开始翻找着，林克斯打开光脑照明，跟在他后面。
“你认识他吗？”
他终于搭了话：“不认识。”
络腮胡的社群账号只有他的姓氏——T，他甚至没有留下一个真名。
z873摘下了墙上的一幅画，屋子里到处积着灰尘，只有这幅画上面干干净净。
画上是一些卡通的人物，线条乱糟糟的，但色彩很丰富。
他灰色的眼睛长久地注视着，似乎在思考。
林克斯在那张矮床上发现了一个吊坠，这种圆形中空的吊坠一般用来存放照片，他打开，里面果然掉出了一张小小的锡箔纸。
那是一个面容模糊不清的人，身形偏矮，看起来像是个孩子。
“仿生人会被植入一段外来记忆。”z873忽然开口道。
系统：【记忆的提供者大多是意外去世的人，但因为伦理问题，这项政策在三年前被废除。】
林克斯看向了手上的那张小小的照片，泛黄严重，但很干净，一丝褶皱也没留下，原主人大概很珍惜它。
他又看向z873，沉默了，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想怎么处置这些东西？”他问。
z873把画扔到了地上：“烧了。”
拿着挂坠的手有些犹豫：“真的吗？”
那双灰色的眼睛看向了林克斯：“记忆是流动的，每一段捐献出去的记忆都将被循环利用。”
熊熊的烈火燃烧了起来，也许这是最好的归宿。
T在站出去时会想些什么？他经历过什么？他会后悔吗？……而这些伴随着烈火全都淹没在了灰烬中。
这个人的一切，他的平生，也都浓缩在了唯一能被窥见的一个字母姓氏里。
两人站在外边，灼热的温度烤着林克斯的脸。
那只鸽子又飞了过来。
“咕咕”
z873看见了它，伸出手，鸽子张开翅膀要走，但他动作凌厉地抓住了。
“怎么了？”林克斯看着鸽子张开嘴喘息着。
“像鸽子这类的仿生生物，眼睛上有可能装载有录像设备。”他说着，手指捏住了鸽子的头。
“等等！这只是一只宠物……”
“咔嚓”z873干脆利落地扭断了它的骨头。
鸽子跌落在地上，没有立刻死去，翅膀还在挣扎着，羽毛散乱一地，尖尖的嘴里流出了鲜血。
“……”林克斯看着它，挣扎着，却再也无法起飞。
系统：【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仿生人没有感情，或就有，但绝不是人类能理解的。】
火焰还在燃烧，他的半张脸被照亮，半张藏在黑暗中。
鸽子痛苦地发出哀鸣，林克斯拿出了枪。
伴随着枪响，这次没有打偏，鸽子平息了下来。
“哒”
他们倚靠在混凝土半墙上，点燃了一支烟，那星火在橙黄色的烈火面前不值一提。
他们对立地站着，静静地吐着一口烟雾。
系统：【人类真是复杂啊……这就是为什么再强大的ai也无法做到百分百预测的原因。】
“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z873叼着烟忽然开口：“以人类的角度看。”
“……不知道。”林克斯思来想去，竟无法对T用任何一个词下定义。
“怀旧？”他说：“如果人类能被某个词完全定义，那可不能被称之为人类。”他食指夹着烟笑了一声，火焰被缩小在他的瞳孔里。
“噢……那你给我下个定义吧，我不是人类。”z873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林克斯挠了挠头，想不出词，于是说：“我觉得你……还行。”看对方不是很理解，又说：“这是个褒义词，就是好的意思。”
z873也笑了，只是那双灰色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波动：“你是说我是个好人吗？”
两人几乎同时吸了一口烟，没有征兆地结束了对话。
直到烟芯燃尽。
他拿出了一本书，指尖还残留着几根白色的鸟毛，递给了林克斯。
“《飞鸟集》？”
“山水有相逢。”他说。
林克斯抬头看他，从中听出了一丝狡黠。
而z873却转身融入了黑暗，如同一只离笼之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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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离笼之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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