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水滴汇入江河般地消失了，没有一丝痕迹。
林克斯开着飞鱼，胳膊肘搭在车窗上。
没走出几里路就撞上了一个垃圾桶。
“啧”了一声，赶紧把手收回来。
已经是凌晨五点，再回公寓显然没有必要，他把飞鱼停在路边，随便进了一个酒馆，打算消磨到上班。
“先生您要喝点什么？”
扫了一眼菜单，都是不认识的名字，他随口道：“疯狂火鸡。”
“好的，十分钟。”
这个点正常已经打烊，酒馆里只有零星几个人，电视还大开着，最近议员女儿的风波似乎有减弱的趋势，娱乐频道又冒了头。
“您好女士！”主持人进行着随机的街头采访，他把话筒递到了一位穿着打扮十分华丽的女士面前。
她牵着一只醒目的标准的棕色贵宾犬，头上的毛修得像一块牛排。
“您的狗狗真可爱，请问它是仿生宠物吗？”
调酒师往摇壶里放进了冰块，沙沙地响。
“当然了！只可惜自然动物的生命太短了！”她摸了摸贵宾犬的头。
“请问您是怎样看待仿生人禁令的？”主持人简单寒暄过后开始了随机访问。
女士拢了拢身上的人造皮草：“我觉得这非常有必要，我看到他们就会犯恐怖谷效应，这太可怕了，不是吗？”
“请问您见过真正的仿生人吗？”
“额……这倒没有。”
调酒师开始往杯子里加入各种颜色的液体。
“先生，您的酒好了。”
林克斯接过了那杯黑色和靓蓝色交织的酒。
酒馆的落地窗可以清晰地看到街景，街角对面似乎是一家服装店，白色的人体模型穿着紧身的皮质亮眼衣服。
他抿了一口酒，辛辣味直冲脑门。
也许是有些冷场，主持人又夸起了女士的贵宾犬。
“它可真漂亮啊！”
“那都是我亲自挑选的优势基因……”
忽然间，玻璃破碎声和尖叫声充斥着整个街角。
对面服装店的玻璃被打碎，亮片般地散落一地，白色的人体模特也接连倒下。
“您觉得仿生动物好还是自然动物好？”
“若是是高贵，当然是自然生物，毕竟我们人类也是嘛……但哪个好，我想选仿生动物。”
“噢？为什么？”
尖叫声没有停止，一个身穿红裙的女人冲出了打碎的落地窗，她的脸颊上似乎扑了闪粉，折射出彩色的星点。
紧接着是枪响。
“……仿生生物才能一直陪我呀，人类可以提前设置它们的寿命，我每次都为此纠结，太长了嘛，或许会腻味，太短了，也不好。”
红裙女人的身体以一个扭曲的姿态向前倾，她似乎想回头，但最终无力地倒在了玻璃碎片里，脸上的闪粉和身下那被血染红的玻璃融为了一体。
“我听说有专门的仿生动物收容机构，用来处置那些预设寿命太长的宠物。”
“是的，但我不会让我的宝贝儿去那的。”
外边被围得水泄不通，林克斯认出了街道上停着的车标志，是时间规划局的人。
“……已销毁。”
人们在远处讨论着，窃窃私语，直到地上的尸体被拖走，留下一条亮晶晶的痕迹。
不知不觉竟喝光了杯子里的所有酒，明明味道实在难以描述。
“哒”他放下酒杯，调酒师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擦着手中的杯子。
城市里人人自危，工厂里也寂静了许多，大家互相警惕着，各自干着手里的活。
z873的离开让林克斯失去了搭档，他只有两个选择，回到先前肮脏的工厂，或是做安尔曼的秘书。
“你的工作很简单，只需要把电脑上的异常数字拖到下面的盒子里就好了。”他的新同事，一个高高扎着丸子头的女人，正在教林克斯怎么操作这东西。
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一排排冰冷无聊的蓝色数字，他撇了一眼女人的胸牌——梅伦。
梅伦不断按着鼠标切换屏幕，她的眼睛看得很快，林克斯的眼睛只在上一页停留了一秒就被切换到了下一页。
直到鼠标的声音忽然停下，她干瘦的手挪动，点击了页面上某个正在震颤的数字，把它拖到了盒子里。
“就是这样。”她说。
办公室里一共四个人，成四宫格的办公桌紧挨着，梅伦回到她的座位上。
“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期间林克斯的“工友”们一直低着头，只有鼠标声此起彼伏，他们像一个个沉默的电报员。
一只手举了起来。
“什么事？”梅伦没有抬头，但却精准察觉到了林克斯的动作。
“请问……”那个女人一丝不苟，身上的西装很笔挺，嘴角向下，永远紧紧抿着。
“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他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和那个有些滑稽的盒子。
梅伦对他的问题有些出乎意料，几秒后才回答：“不要问上班无关的事。”
“……好的。”林克斯讪讪地坐回了椅子上。
屏幕上的数字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异常”，时而颠倒，时而改变颜色，一开始还觉得无聊，但渐渐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粘在了屏幕上。
每处异常各有不同，让人想快速敲击鼠标翻到下一页，像寻宝般把它们通通收集到盒子里。
像一场机械的逗猫游戏，无聊，但又无法抗拒。
直到屏幕自动暗了下来。
梅伦站了起来，她抖了抖袖子，低头看向光脑：“明天不用来了。”
“为什么？”林克斯下意识问道。
“周末。”她丢下两个字，转身走向了悬浮电梯。
这里是一个蜂巢似的六边形建筑——作为老板的安尔曼自然不会待在低级员工的地方。
他的办公室在最顶层，六边形结构的最中央，被以四个员工为单位的“巢房”簇拥着。
林克斯位于其中一个“巢房”中，他的旁边就是安尔曼的办公室。
老板办公室的墙很高，墙体冷硬的突出，似乎在彰显他的地位，把他与外界员工牢牢隔开。
六边形的房间镶嵌着单面玻璃，里边的人大概一眼就能看见员工们的工作状态。
不过安尔曼并不喜欢这样，墙上的床帘紧紧拉起来了。
“很好玩吧？”像是预料好似的，他们走进了同一个悬浮电梯。
林克斯还是不适应这样仓鼠管道一样的电梯，挪动着脚步尽可能站在飞碟的正中央。
“还好。”他说，忽然有些好奇：“你知道你的秘书们每天都在干些什么吗？”
“啊……”安尔曼想起了什么，耸耸肩：“梅伦说这不是我该好奇的。”
“噗，即使是老板也一视同仁啊……”林克斯笑了起来。
“当然了……她是我现任父亲的员工，大概看不上我这个半路顶替的儿子。”安尔曼板着脸开始模仿起了梅伦的语气。
“安尔曼先生，您是这里的第三十七任老板，但可不一定是第一位能到达二十区的老板。”
他的语气滑稽，把林克斯逗得止不住笑。
“哈哈哈……”
两人的胳膊肘搭着对方的肩膀笑得前仰后合，谁也没注意到透明的玻璃门缓缓打开，一个人站在了前面。
“安尔曼先生。”她说。
梅伦的眉毛和她的发色一样很黑，偏粗的两条，在挑眉时更显严厉。
“……抱歉梅伦女士。”安尔曼立刻挺起了背。
“请注意您的个人形象。”她指了指对方西装上的褶皱
“好的！”
好在林克斯并不处于梅伦的评判范围内，他被落荒而逃的安尔曼迅速拉走了。
路上为了缓和略显尴尬的气氛，他毫无负担地聊起了自己的“家族”琐事。
“如果梅伦女士没记错的话，我大概是父亲的第三十七个孩子……额，当然，不一定都是亲生的。”他掰着手指头数道。
“我以为你会和他们生活在二十区内。”林克斯想起了新闻里安琪娜奢靡的宫殿般住所。
“那家伙定了个规矩，只要他的某个孩子能在手下的企业里不犯任何错的工作五年，就能拥有继承的资格。”察觉到身旁的人对此感兴趣，安尔曼吐槽得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
“但你父亲还会活得很久……”
“对！继承权只是一纸空谈。”他无所谓地说，那双擦的很亮的皮鞋踢向了街边的垃圾桶。
得益于朝九晚五的工作，林克斯第一次在下班的时候还能看得见天边的太阳。
由于昨晚是偷溜出来的没有被登记，他只能谢绝了安尔曼送他回去的提议，准备独自一人爬上通风管道。
白天这样做的风险系数很高，他绕了个圈回到了先前的酒馆。
最近生意不大好，调酒师认出了他是早上的客人：“还是老样子？”
想起那难以言喻的味道，林克斯挥了挥手：“换一个吧，你随便挑一个给我。”
“先生，要是您不满意还会给我小费吗？”调酒师一边准备着杯子一边调侃道。
“当然，只要比上次的味道好就行。”
电视仍然播放着，还是熟悉的新闻频道，局势每天都在剧变。
“据三十五区最新条例规定，任何包庇仿生人的公民将被默认为放弃人类的公民权益。”
林克斯刷着光脑的手顿住，抬头。
“以下是最新通缉名单……”
在那份滚动着的名单里，夏琳三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一杯血浆珍递了过来。
“您的酒，先生。”
紫红色的液体流淌着，入口的感觉有点像番茄汁……很奇怪的味道。
点开莫塞拉的个人主页，最近一条的动态配图还是碰在一起的酒杯。
林克斯一饮而尽。
“小费。”他说，两人握了手。
第二次爬上公寓的油烟机管道，他有些熟手了起来。
垃圾场上的棚子还亮着，时不时传来打牌的吆喝和低质短视频的音乐声。
砸吧嘴，番茄的味道简直如影随形，那是一种很淡很淡的怪味，既不甜也不苦，他不喜欢。
赫兰留下了数量可观的血浆袋，在冰凉的液体滑过喉管时，仿佛某个瞬间他们融为了一体。
夜风吹了进来，把桌子上的飞鸟集吹得哗哗响，林克斯赶忙关上，以免这本古董被吹散。
然而手指刚碰到窗沿，一个黑影翻了进来，动作凌厉地捂住了他的嘴。
“嘘嘘——”
“怎么不开灯呀……”某个熟悉的声音小声说道。
吸血鬼不会被黑夜所限制，为了省电，公寓里此时一片黑暗。
天旋地转了一阵后，看清了来人，他拍了拍捂在嘴上的手意示可以放开。
”……你们怎么回事。”面前的两人赫然是今天才在电视上看到的夏莉和莫塞拉。
站在他身后的夏琳开始翻公寓里的冰箱。
“我们快饿死了，江湖救急……”
“哎哎哎，别开下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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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血浆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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