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师傅

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机器发出的滴答声敲打着男人紧绷的神经。闻臻看着刚睡过去的师傅,内心的痛苦与挣扎使他无法平静。他焦躁地抖动着双腿,最后索性站了起来。闻臻拿起桌子上放着的烟和手机,走出病房。

医院楼下的公园里,闻臻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烟雾顺着风的走向在空中随意飘荡,尼古丁带来的短暂安慰使他头脑清醒起来。他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手机拨打出了那个号码。

“喂,我是闻臻,咱们谈谈。”

*

鸟儿划过天际,穿越云霄,阳光穿过云层倾洒在屋子的阳台上。苏榕吃完饭将餐桌收拾干净,跟仿生人苏一共同分析昨天得到的线索,画出了几个重点。

“余问,父母是江市本地人。15岁之前多次跳级读书,16岁收到了各个名校的入学邀约,最终就读于华江大学。20岁入职智脑总部,热衷于机械制造,在总部核心部门担任重要职务。去年参加了智脑的秘密实验,实验具体内容未知。”

“里亚诺,母亲是华国人,父亲是外籍人。从小在国外长大,18岁回到华国。20岁入职智脑总部,擅长编码架构,去年因能力出众被选出参加秘密实验,实验具体内容未知。”

“米谢尔,江市本地人,父亲是智脑创始人(机密)。19岁之前信息未知,20岁入职智脑总部,担任职务未知。去年被选中参加秘密实验,实验具体内容未知。”

“智脑十五年前受各个投资商青睐,通过房地产在江市发家,前身是一家仿生产品工作室(机密)。创始人姓名未知,容貌未知,只有其亲属米谢尔的信息留存了下来。十年前智脑转型研发仿生人产品后,创始人彻底消失。”

苏榕看着桌子上的资料陷入沉思,昨天米谢尔的话中真假参半,没有什么智脑收购的仿生人研发工作室,所谓的工作不过是智脑的前身。这样看来,智脑彻底跟福利院脱不开关系,恐怕十年前二者之间就有联系。那么,苏一的消失,以及苏一被当作原型制造实验品,这两件事就并非偶然了。

“塔莉姐姐产生自我意识这件事,智脑公司也许早就知道了。”

苏榕听到仿生人苏一的话后点点头,认为这个推断十分合理。在福利院时,他们通过塔莉姐姐的日记得知了仿生人产生自我意识这条信息,但院长的反应却像是对此毫不知情。那么除了智脑总部,知道这条信息的只剩下自己、仿生人苏一、塔莉和闻臻。如果闻臻贸然公开了这条信息,智脑内部绝对会警惕起来,他的处境将会很危险。

苏榕拿起手机,给闻臻打了过去,无人接听。她按断电话,直接编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我是苏榕,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谈,今晚7点医院露天停车场见。”

“好。”

*

医院不远处的咖啡店,闻臻快速回完消息,将手机静音放在外套口袋里。

“怎么不接。”

“没什么大事,我静音了,您先说。”闻臻脸上重新堆满笑意。

“小闻啊,不是咱们部门不给你助力,只是你和你师父胆子也太大了嘛。有什么事不先跟领导汇报,就自己跑去“破案”了。咱们是记者,不是警察,你说对吗?”

闻臻咬了咬后槽牙,但什么都没说,面上仍旧挂着讨好的笑容。

这顺从的样子像是取悦到了对面的男人,男人大手一挥,将卡递向闻臻。

“嘿,这样才对嘛,非当什么刺头。你别看你师父以前多风光正义,现在还能动得了吗?这是上面给的安抚费,你确定没有其他重磅新闻了,对吗?比如说那个什么救出来的福利院孩子?”

闻臻去拿男人手中的卡,却发现自己根本抽不动分毫。他另一只手在桌子下面握紧了拳,面上依旧不变。

“没有。”

“我不管你有没有,今天我心情好劝你一句,要学会识时务,别到时候弄得自己连师父的救命钱都拿不出来。我再问一遍,那孩子真的已经离世了吗?”

“怎么?您是那孩子的亲属吗?小豆子在福利院的时候怎么一次都没见您来过呢?”

男人像是被戳中心事般愤怒起身,将卡直接扔在地上。

“不要以为自己做过一次正经新闻就真成英雄了!疯子,跟你师父一样不可理喻!”

闻臻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蹲下身,捡起被扔在地上的卡。他久久没有起身,握住卡的手不断收紧。

“客人,您还好吗?”

闻臻接过服务员递过的纸巾,狼狈地点头起身。他拿着卡快步走向门口,却在看到咖啡店门口的镜子时,愣在原地。镜中男人脸上满是胡渣,眼下的乌青衬得略微泛红的眼睛更加憔悴。

本以为真相大白后自己的人生会步入正轨,但等这天真的到来时,却发现人生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正轨。他从未怀疑过自己揭露真相的正确性,但师父病情的加重与小豆子的死亡却让他陷入迷茫之中。第一次,他在内心深处质问自己。他所坚持到底,不惜一切代价,撞个头破血流也要揭露真相的行为,真的是正确的吗?

是不是如果他没有过快揭露真相,小豆子就不会加速走向死亡?是不是如果当年他没有坚持调查福利院真相,师父就能在本该退休的年纪里安享晚年?是不是如果他不这么执着,自己就可以获得一个普通人平凡且温馨的一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害惨了所有亲近自己的人。

*

闻臻在医院一楼缴完费,拎着刚买的饭回到病房。他看到师父睁开双眼,茫然地看向窗外,像是仍没有习惯自己失去肢体的事实。闻臻单手拎着饭,另一只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整理好情绪后走进病房。

“师父,吃饭了,我今天可是买了您老最爱吃的小笼包。”

老人像是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心力,五十几岁就白了满头的发丝。闻臻尽量让自己忽视师父岌岌可危的生命力,毕竟师父被关在福利院折磨了几个月,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他希望能让师父开心一些。

“小闻啊,不要心软,坚持做你认为对的事。”师父像是看出了他这几天的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吐露了一句完整的话语。

“哎呀,知道了师父,我喂您吃饭。”闻臻别过脸去,将装饭的袋子解开,他压制着声音里的难过与委屈。师父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一直将自己护在羽翼下的人了,现在也该轮到他去守护师父了。

“咳咳,我老了,不要,在意我,放手去做吧。”

“您又说什么傻话呢,现在科技发达了,仿生手臂,仿生腿,我都能给您弄来。”闻臻坐在病床前,舀起一勺粥,轻轻吹凉,放到老人嘴边。

老人别过脸去,拒绝进食,他的侧脸仍带着几分威严。

“闻臻,咳咳,你忘了我一开始教给你的吗。正义是不会凭空出现的,咳,它需要,需要有人坚持不懈地去维护和伸张。”

“可是我只有您了。”闻臻看着眼前又重现正气的师父,眼眶涌现一层雾气,他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您别管,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治好您的。”

“出去!”

闻臻拿饭的手顿住了,但又很快恢复正常。他接受了那个从前总是护着自己的师父,此时正在赶走自己。

“您消消气,先吃饭吧。”闻臻努力去忽视师父的气恼,不断地麻痹自己。

吹凉的粥再次被递到老人嘴边,却被老人直接推洒在床褥上。闻臻赶忙放下粥,拿起一旁的纸巾收拾床上的残留物。

“我叫你出去!”

闻臻感到师父在用身躯竭力地推赶自己,但却因重心不平衡差点摔倒在地。他看向此时满头白发狼狈不堪的老人,只觉着内心像是被千锤百炼过一般。

老人很快就失去了力气,虚弱地半昏迷着喘息。

“我情愿,情愿自己死在地牢里,谁也不连累,谁也……”

泪水彻底模糊了闻臻的视线,他急切地按向紧急呼叫铃,按完铃后身体却如同泄力般瘫倒在地。

*

手术室门外的公共座椅上,闻臻双手交叉,麻木地等待着结果。窗外明明是晴朗的天气,他的心情却像是跌落到了谷底。他回想着师父决绝的目光,本来还想瞒着师傅仿生人产生自我意识这一消息,但敏锐老道的师父又怎么可能看不出他这几天的异常表现背后的逻辑。

手术室旁的过道里,有个看起来像是实习生的孩子拿着笔记从他的面前经过,那认真求知的样子让他想到了从前的自己。年轻时的他曾不止一次问过师父正义的意义,那时的他有着机警的头脑和与生俱来的直觉力。就像是每一个不珍惜自己天赋的天才,他总是能轻易看穿被调查者的伪装和把戏,且对此感到无聊与乏味。

“师父,我知道您喜欢调查真相和伸张正义,那正义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我们只是记者,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嘛。”

“臭小子,什么叫喜欢调查真相和伸张正义,这两样东西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情,你还太年轻,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知道了。正义从来都不是凭空出现的,它需要人们前仆后继地去伸张与维护。这期间也许会面临诱惑、面临挫折,甚至面临失去生命的危险,但是正义与我而言永远排在人生的第一位。总有一天你也会找到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到时候你将不会再执着于所谓的意义。”

“我?我也会找到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吗?”闻臻被师父身上散发出的气场所吸引,他没什么大志向,也没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但此时闪闪发光的师父却令他心生向往,让他也对师父口中的正义产生好奇。

“当然,不要埋没你的天赋,勇敢去探索这个世界吧。”

师父当时轻拍他的肩膀并给予他力量的事情好似就在昨天,可此时的他却不再是当时那个单纯求知的年轻人。他以为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师父口中的正义,但现在他最在意的也许只有师父这个人而已。

“师父,您回答我,这一切真的都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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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析木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