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的萧瑟体现在夜晚将近时寂寥的黄昏,一轮并不怎么刺眼的红日悬挂在天上,照亮了白日里的最后时刻,迎接着不断延长的夜晚。
苏榕来到跟闻臻约定好的露天停车场,几辆汽车遮挡住了她的视线,昏暗的外部环境使得她没能第一时间找到闻臻。她拿起手机准备询问其位置时,就看到了缭绕的烟雾从面前这辆车外飘起。苏榕走近,发现了一脸憔悴与惆怅的闻臻。
“怎么不见那个谁。”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站直身体,把烟头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
“被禁止外出了。”
“吃了吗,前面有家包子铺,我正好给师父买份晚饭。”闻臻自然地越过了之前的话头,走在前面,指引方向。
苏榕点头,跟上了闻臻的步伐。夜幕逐渐降临,红日带来的最后一抹光亮也消失殆尽,街边的路灯还未亮起,两人沉默地走在刚刚到临的夜晚里。
“我听说,最近有人在威胁你,还有你师父……”苏榕率先打破了这沉默。
“唉,没什么大事,主要还是我师父,他老人家求生意志不怎么强,这点挺让人头疼的。你今天过来不会只是为了安慰我吧,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事要说吗?”
“塔莉姐姐那个事比咱们想象中的要复杂,这背后极有可能牵涉了智脑集团,你确定还要继续发布这条新闻吗?”
闻臻突然停下脚步,愣了不知道多少秒后,转头看向苏榕。他的眼神里流露着痛苦与挣扎,更多还是麻木过后所带来的淡漠。只一瞬,复杂情绪消失不见,取之而代的是常见的调侃与释然。
“如果你以前这么问我,只会激发起我的好胜心。但现在我只想在黑市找个买家,把这个新闻给卖了。只要能治好师父,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打火机的光亮在空中闪烁,闻臻重新点燃了一支烟,沉默地坐在了旁边花坛的边沿上。
“或许我可以帮你……”
“哎,打住。你知道市面上的仿生手臂和仿生腿多少钱吗,我已经打听好黑市贩卖信息的价格了,勉勉强强够做一次手术吧。别操心我啦,走吧,我也到点该买饭回病房了。”
苏榕看着眼前再次重整情绪的闻臻,心里却觉着莫名难受。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或者再做些什么,但又没有任何立场去说去做。
“谢谢你。”
“什么?”苏榕从情绪中抽离,看向边抽烟边往前走的闻臻。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消息,我已经挺长时间没跟正常人说过话了。本来之前还在犹豫,但刚刚突然想明白了,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师父的赞扬,或者是成为人们称赞的英雄,我想要的仅仅是让在意的人活下来。如果顺利的话,月底就能手术了,成功的话会告诉你。”
街边的路灯依次亮起,苏榕看清了闻臻脸上的笑容与坚定,心中的郁结与沉默被那笑容击散。她点点头,同样带上一抹笑意。
“嗯,到时候我一定会来探望的。”
*
病房门从里面打开,闻臻从公共座椅上起身,冲着刚出病房的护工点了点头。自从上次争吵后,每次师父看到他就会情绪激动,所以他专门请了个护工来照顾师傅,尽量避免自己出现在师父面前。
闻臻走到病房门前,透过窗户看到了已经沉沉睡去的师父。他本想走进房间再看一眼师父,手却在触碰到门把手时收回。
“师父,等我回来。”闻臻看向窗内的人,目光带着坚决与虔诚。
*
闻臻身穿一身黑衣,用内里夹克的帽子将头罩起来。他走进夜晚的黑市,穿过熙攘的人群,绕过弯折的小巷,最后走进一家不起眼的店铺。
他撩起暗红色的丝绒幕帘,透过昏暗的光线和琳琅满目的珠宝,看到了正在擦拭手中瓷器的年老男人。老者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放下瓷器,微笑地朝他点头示意。通过内部的装潢,闻臻确认了自己没有来错地方,他越过珠宝摆设,朝着屋内深处走去。
“等等客人,您是来消费还是来交易?”
就在他想要打开店铺最深处门的时候,老者将其拦住。闻臻注意到了周围人窥探的视线,不知道是来自店铺的工作人员,还是来自其他客人。他有些紧张和心急地看向最深处的门,但面上仍旧维持着平和。
“交易。”他低声朝着老者说道。
“好的,祝您交易愉快。”
门被老者打开,光亮从里面透了出来,打进闻臻的眼睛里。他有些激动地按了按眼角,压抑了许久的麻木与无奈在此刻化作一声叹息。新闻稿乖顺地躺在他的存储设备里,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他已经没有余力去幻想所谓的正义。
屋内灯光闪烁明亮,屋外灯光昏暗压抑,以门为界限,形成一道明显的分割线。闻臻最后看了一眼老者,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那个看似光明的门。
老者关闭了深处的门,店铺也恢复了往常的昏暗。工作人员维护店铺日常安全,客人们挑选着店铺中的珠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除了那个角落里窥伺到了刚才一切事情的男人,他拿出自己的设备,用秘密账号发送了一条信息。
*
穿过明亮的走廊,闻臻跟随工作人员的指引来到了一处狭小幽暗的密室。密室里那个看似是老板的男人一开始并不怎么在意这场交易,但当他看到闻臻拿出存储设备中所显示的内容后,直接激动地站起身,花大笔价钱买断了这条新闻的所有详细信息。
交易进行的很是顺利,闻臻也终于拿到了师父的救命钱。他快步离开了珠宝店铺,离开了黑市,恨不得马上冲到医院将所有手术费用缴纳干净。
回到医院的路上,闻臻透过出租车玻璃看到了窗外那场淅淅沥沥刚下起的雨。按理说他现在应该既激动又开心,但拿到钱那刻五脏六腑传来的振奋感之后,他反而感受到了自己内心深处传来的空洞与乏力。雨滴就像一颗一颗巨石透过车窗砸进他的心里,他前半生所坚持已久的信仰崩碎个彻底。
没关系,只要能治好师父,一切都是值得的,对吗?没有人给他答案,也没有人为他兜底,那个曾经指引他的师父此刻还躺在病床上。雨一点一滴地落在萧瑟的秋夜,泪水由无声的流淌,最后转为了失声的发泄。这一晚,他彻底与过去的自己告别,根本没有也不想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
雨势逐渐大了起来,黑市街上的行人跑进珠宝小屋里躲雨。屋内昏暗的灯光和因人多所升腾起的热气反而给小屋填了几分温馨,不过也仅仅是表面的错觉而已。躲雨的行人们警惕地缩在角落,等待着雨停,丝毫没有因这氛围而感到放松。
一直守在角落的男人收到了回信,他走向了那位擦拭瓷器的老者,塞给他一把金币。老者精明的眼神亮了又亮,殷切而自然地指引着男人走向小屋深处的那扇门里。
穿过走廊,来到幽闭狭小的密室,老板正贪婪地看着刚收集的信息。仿生人产生自我意识这点就足以对智脑的产业形成毁灭性打击,更别说这个仿生人十年前就被制造出来了。这条消息足以让他大赚一笔,甚至是搅乱现有仿生人市场所存在的秩序。
没等老板幻想完未来的美好,急促地敲门声就打搅了他的兴致。他不耐烦地将资料收起,按下了桌边停止营业的按钮。预想中噪音的消失并没有发生,敲门的声音反而更加嚣张的响起。
老板皱眉起身,心里疑惑保镖为何没有将交易者拖出去。长时间在黑市交易的浸染让他心生谨慎,他快速收好重要资料,拿起桌下藏着的武器,准备打开角落的密道先逃了再说。
霎时间,门被直接暴力开启,老板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被踹到在地。男人拿起散落一地的重要资料,饶是心理素质过强,也被资料的内容扰乱了心绪。他迅速将老板绑在椅子上,看着密室门外七倒八歪的保镖,直接将电话拨打了出去。
*
觥筹交错的晚宴上,米谢尔身穿手工裁制的贴身西装,优雅地举杯跟周围的人交谈应酬。突然,侍者急切地跑到他的面前,贴耳传递了消息。他面上依旧从容稳重,拿着玻璃杯的手却微微用力。等微笑着应付完了周围的人后,他走出大厅,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侍者将电话递到米谢尔手上,退出了房间,并叫退了其他人。未开灯的房间与楼下欢乐交谈的晚宴形成了鲜明对比,米谢尔看着落地窗外来来往往的客人,眼神里的不耐烦与冷漠显露个彻底。
“什么事?”
米谢尔听着电话对面的回复,眉头慢慢皱起。原本以为已经告一段落的事情,又一次以更加令人厌恶的方式出现在他的视野。他的眼神逐渐发冷,原本想盯紧的两只狐狸已经逃跑,但却让他抓住了更为狡猾的东西。
“买断这条信息,多少钱都可以。”
黑市各个商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还没到与整个黑市为敌的程度,钱与威慑就能解决这个问题。至于那个小记者嘛,米谢尔摩挲着掌中的珠子,眼中流露出捕食者的掌控欲。不是某个人的朋友吗,那就让他陪自己好好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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