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近了,白羡之咬牙,白桥在眩晕的视野中亮得反光,残庙就在眼前——但他的背后忽然好冷,淅淅沥沥的,但明显区别于雨水。
像是一条河溅起的浪花。
他想到了从三位青年身上蔓延的“死”字河流,顿时觉得心凉了半截。
爆裂符在这个距离会把他也炸死;袋里的驱邪符篆更多是封印的用途,而非逼退;红伞撑开、转身的时间,都足够让他死亡。
明明已经就在门口了,他不甘心就这样失败。思绪仅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灵光一闪,一个金灿灿的物体就出现在他手中,然后不加思索地往身后抛去。
阴冷的感觉瞬间消散了,与此同时,他抽出红伞,撑开,往身后扫去,将一众魑魅魍魉隔绝,一跃进入庙门。
他转头去看,冲着外面粘稠的空气苍白一笑,然后在看到地上金灿灿的长条时垮了脸。好心疼,他刚才为了自保,把第一个副本中获得的金身佛像扔出去了。
那是他唯一的道具啊……
算了,道具没了还可以找师父要,至少命保住了。
“都下午四点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声,“怎么这么狼狈?”
白羡之转身,也毫无意外看到了熟悉的脸,是薛见春,身后还坐着薛书翠。旁边还有那个熟悉的老妇人和好几盆水,两人拿着水瓢一下下往老妇人身上浇。
看到这张清秀的鹅蛋脸,他不可遏制地想到树林中吊着的巫.蛊娃娃,身体应激地发抖。然而当目光再度后移,触及那尊半融落的神像,流连描摹眉眼时,却渐渐沉静下来。
他收回目光,重新恢复从容的姿态:“我去过祠堂了。”
薛见春闻言疑惑:“你去那儿做什么?老奶奶已经帮我们把牌位拿到手了啊。”
白羡之摇摇头:“被一个求长生的疯子骗了,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朋友。”他不做多解释,因为他从对方的话中发现了新的疑点:
“祠堂那么危险,老奶奶是怎么做到拿回牌位的?”
薛见春自嘲一笑:“我们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昨天夜里,老奶奶只三分钟就从镇长那儿要到了。”
“早知道就不进去偷了,直接要就是了。”白羡之表面上打着哈哈,实则心中一沉。
不能暴露疑心,因此他又和两位女孩探听了关于镇子的事情,关于明天“偷.渡”的细节。基本和自己先前的推理大差不差,唯一让他在意的只有一处,那就是从来毫无头绪的“桃源镇”此名的由来。
据说古时候这个镇子不明原因地完全封闭,与外界几乎没有交流。直到一千多年前,一个游历山水的书画家莫名闯入,见此处与世隔绝,和那篇《桃花源记》所述十分相像,唯独遗憾没有桃花,于是题字“桃源镇”换了“薛家湾”的牌子。
后来这位书画家退隐山林,携妻女家仆隐退镇里,与镇民广结善缘,据说这庙这桥都是他家出资建的。
然而同年,镇里闹了饥荒,镇里人死了大半,镇子也变得奇怪起来。
饥荒……再次听到这个字眼,白羡之相较于第二日在老者口中听闻时已有了不同的感受。
他记性好,因此绝不会忘记在他的第一个副本【藏族天葬】中,背景故事中也有饥荒,而这两个副本中也同时都有薛北驱的身影。
记得当时,BDR系统给出的文本大意为:
“天神降灾达腊部落,岁大饥,人相食;同时伴随赐福,早已死去多日的客栈老板获得了永生。”
永生吗?白羡之脸色骤变——“薛北驱”在塔里不正说,它追求永生吗!不顾两个女孩儿诧异的眼神,白羡之借口休息缓步走向封着师无忌的神像。
供桌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再无那些爬着蛆的腐烂瓜果,但他免不了膈应,于是一跃跨过那里,来到师无忌的神像脚下,靠坐下来,闭目思考。
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或许文本中的“天神”也是真实存在的,并且对于人间的祈愿回以【福祸相依】……也就是一个祸端交换一个福报。
这不正像一间“当铺”么!和这里的祠堂一样!
他隐约有了种可怕的猜测,既然【福祸相依】是“天神”的特性,有没有可能,“薛北驱”再次撒了谎,它其实已经成神,而要这牌位只是为了交易获取某种福报……
他摇摇头,抬手缓慢擦拭脸上的血液,无论怎样,现在首要的不是想这些事情,而该想些和副本密切相关的事儿。
比如说,在这个副本里对他展露善意的老妇人。
昨天夜里,按照原先的推理,老奶奶是预料到了自己会出事才提前以血代雨浇灌神像,却不知还有她夜里还和老镇长见面了。
她和老镇长的关系并非想象中水火不容,那么这见面交谈三分钟,白羡之想,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口头交易。
而他也看见了,祠堂的运行机制是“当铺”,那么筹码是什么?
一个灵魂换一个牌位,或者一个牌位换一个牌位。两个牌位……需要两个灵魂。
此前的一切猜想都建立在老妇“善”的基础上,但当真如此吗?
他看向昏迷的老妇人,顿时心中有些难受,老妇人是为了师无忌才变成如今这样的,甚至可能在师无忌出来后死去,他如今却在……怀疑。
副本到底把他变成了什么样?
思绪繁杂,理不清楚。他摇了摇头,如今许夏牺牲了,所需要的两个灵魂只差一个,而他恰好有一举三得的应对之法,可以将所有的劣势逆风翻盘——
【肢芽嫚生(不可升级)——消耗身体体积2%以上融入特殊物体后,将有5%概率使其拥有自主意识。】
整张人皮,算特殊物品吧?有自主意识,算独立灵魂吧?
他和两个女孩打了招呼,叫她们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跟过来,自己绕到神像背后,脱力地和“师无忌”背靠背,深深叹了口气。
其实他挺怕疼的,但没办法。
从储物袋里翻出一把小刀,一瓶鬼夫山泉装水银……还有一方素帕。
脱下全身衣物,帕子塞入口中,寒刃握在苍白纤细的手中,落在头顶,划开一个血色的十字口,又把头顶周围的皮肤微微撬松了些,才小心翼翼地把水银倒进去。
水银不多,他得在五分钟内把皮弄下来,否则就自己长好了,因此不能浪费。
剧痛让他忍不住惨叫,但口中的帕子又让惨叫变成呜咽,眼泪渗入无皮的眼睑,更是钻心的疼。
「BDR系统温馨提示您:宿主san值持续下降中。
现san……」
“关闭!”
要快,要快。
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缓慢移动身体,让那些水银珠子可以遍历全身,而不让皮破开。
……
从其中脱身而出时,全身都是火辣辣的疼,风吹着都像凌迟。
人对于肢体毁坏的恐惧,实则大部分来源于其不可完全复原,但他可以不用担心,因此看着血肉模糊的全身时说不上恐惧,心里只有一个念想:真他爹的疼啊。
他的皮肤长得很快,因此能感觉到表面的跳动,粉白的东西在表面摇动,就像是他讨厌的蠕虫,他闭上眼不去看。
五分钟到了,他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拿下口中塞着的帕子,惋惜地发现上面已经全是口水和血水……下次还是得多带一块。
旁边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他循声望去,看到刚蜕下来的那层皮正在毫无章法地扭动。他勾起唇角,暗道难得运气不错,竟是一次就成功了。
穿上衣服,他好整以暇地绕过神像,重新出现在两位薛姓女孩面前,除了手上脏污的帕子,一点看不出刚才的血.腥和狼狈。
对上两人的担忧的眼神,他回以莞尔一笑。来到庙门口,扔出一沓爆裂符驱大片鬼魅,趁着鬼物未来得及聚集,就着如泣的阴雨冲洗这方素帕。
看着他的背影,薛见春忍不住想要出声询问。但看着青年转过身来,眉眼苍白隐隐透露疲态,抬眉低眼端详洗不尽血液的帕子,竟是有几分和庙里仙人塑像一般的神性。不禁有些晃了神,话语也凝在嘴边。
“你们出去,会被外面的东西伤害吗?”
薛见春晃神的功夫,白羡之已经来到她跟前,半跪在地抚弄着地上的蒲团。她回过神来才回答:“不会。”
“那烦请姑娘帮我个忙了。”
薛见春没有回答,她对青年的印象并不好,她记得他在车上说的话,谎话连篇,但偏生大家都被困在精巧的话术里。
她讨厌骗子,但这个骗子现在要来帮她们了,因此她只是闷闷地点头。
得到回应,白羡之满意地笑了,沾血的小刀凭空拿出,一下扎在蒲团上,露出里面灰黄的棉花,还有些小虫子惊惶逃逸。
他也没有挑剔的空间,点点头就提起三个蒲团,向神像后走去。再出来时,身边多了个等身高的“玩偶”。
不,那不是人偶。薛见春有些头皮发麻,因为这东西虽然在眼睛和嘴巴处往外冒着脏棉花,但这外头的外皮可……可是人皮!而且和旁边站着的俊美青年长得一般无二!
而且……那东西完全是自己在动。
这东西的怪异让她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去在意白羡之身上鹅黄的古风长裙。
“烦请姑娘将此物绑在住所最靠里那间的床上,盖上被子。”白羡之依然维持着温文尔雅的笑容,“拜托了,这很重要。”
是的,这用他皮做成的人偶,正是他一举破局的关键——他打算利用老镇长今晚定会杀他一事,来骗薛北驱他已经死了,也用来充作那个交换牌位的灵魂。
薛见春惊讶地合不上嘴,她的视线反复在鹅黄衣裙的青年和穿着白衬衫的“玩偶”上移动,最后还是应下了。
看着女孩带着那东西消失在雨幕中,白羡之紧绷的脊背松懈下来,被肾上腺素压着的疲惫如潮水袭来。
他和坐着给老妇人泼水的薛书翠打了个招呼,就再次来到“师无忌”脚下,靠坐着沉沉睡去了。
迷蒙睡意间,他感到自己跌入一个柔软的怀抱,微凉的手指划过他的脸侧,温柔眷隽……
made今天也是说什么都要写到牢师出来了,好久没写感情线了难受难受难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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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桃花镇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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