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镇口的方向。”薛见春皱眉,看向走在前方端详扇子的玄袍美人。
怕不是看扇子的上的丑字,看得迷眼了。
“我们不去镇口。”师无忌答得不经心,边走边看着“道法自然”这四个大丑字越看越满意,眼里的柔情看得一行四人心里发毛。
白羡之也发现了,这条路几乎和他昨天奔逃的路线重合,只是幸得他昨夜假死脱身,两旁的人家如今看来无比太平。
“不去镇口,我们怎么乘车离开呀?”薛见春讨厌被轻视的感觉,且那心善的桥头奶奶就是替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人进了神像,她更是心中不平。
薛书翠是扶着她胳膊走的,闻言沉了沉她胳膊,虚弱地冲着她摇头。薛见春沉默下来,紧抿嘴唇,眼里隐隐泛上泪花。
师无忌停下脚步,回头有些好奇地看着薛见春,唇角淡淡笑着,眼中却毫无感情:“你觉得是谁开车来接赶集的镇民?”
“只有一辆大巴开我们往返啊,还能……”话说到一半,她怔住了,其余人也都齐齐变了脸色。
可是那个专车司机的尸体,正是她帮着引到翠姐姐院里去的。她怎么当时就没想到呢……如果司机早被“留”在镇子里了,那根本不会有人把车开回去。
又怎么会有车来接镇民去赶集呢?
那么如今镇口等着他们的会是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有,或许是乌压压一片太久没吃过“肉”的镇民。
她顿时感觉浑身失力,脚步都有些软了。这个她生长于斯的家乡,尽是粉饰,没有太平。
师无忌摇了摇头,眼下不算棘手,只是他烦小辈聒噪,搅了好心情。
进副本来他好徒儿的心声一句也没落下听,他徒弟聪慧,分析得透彻,因此他对整个副本的局势看得清楚,也已经想好了破局之法。
解铃还须系铃人。
薛北驱,这句话还给你。
……
目的地不是祠堂,而是祠堂背面的镇长家。
白羡之昨天只是让小纸人来探路,随后直接通过骰子空间进入祠堂,并未对这里有足够的探索。
况且只是一瞥,他就知道此地不是他能来的。天花板上垂下的哭泣的葡萄胎,泪水落地生根,催生的诡异黑影聒噪不止,俨然人间炼狱。
但如果是师父的话……他忍不住抬眼偷瞄那张绝美的脸,忽然觉得腰杆子都笔直了些。
“师父领进门,修行靠自身。”师无忌合上扇子,敲了一下白羡之的脑袋。
后者讪笑,要是真如字面意思,师无忌开门推他进去自生自灭,他必定暴毙当场。
眼见自家美人师父眼神变得和善起来,他立刻弯起标准的温和假笑,点着头说“师父教训的是”。心中却暗自腹诽师父像肚子里的蛔虫,想什么都能被猜到。
师无忌听着自家徒弟丰富的心声,却丝毫不恼,反倒是愉悦感让他眉眼都弯了些。这小骗子嘴里难听到真话,但如今心里的真话全被他听了去,就再难骗到他了。
他收敛笑意,抬手用扇子朝着屋子一指:“你且听着,若我说此行的目的是来寻薛北驱,你可以推出什么?”
两个薛姓女孩和少年姜允也听着,试图动脑,但无奈此前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于是齐齐看向白羡之。
一时间被四双各异的眼睛盯着,白羡之面上不改从容,只是看着师无忌指着的方向,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薛北驱在镇长家里?这一刻,他想到了昨日骰中空间视角下祠堂内部的模样:附于塔内盘塔而上的阶梯,阶梯上放着香火,香火都朝着……
朝着塔中.央盘柱的人面龙而去!
而薛北驱,不正也是那些人面龙之一么?所以那塔中空盘龙的位置,在现实世界正对应镇长的家。
那么那些收尾依次相接的人面龙,只能是历代的镇长,而那每一楼的牌位,正是对应着每一代镇民!那么昨日塔顶原先没有人面龙就说得通了,正是因为他们是确认这代镇长离开后才进去的。
他不禁想起老镇长屋里影影绰绰的聒噪黑影,敢情那是历代镇长开会呢。
想到这,他面色不由古怪了起来,好像……甚至没有刚才那么怕了。
师无忌看着白羡之有些出神的模样,便知他这小徒儿想到了许多,但显然没想到点子上。
他不由叹气,闭眼摇头:“方向错了,为师是叫你好好想想,如何利用这薛北驱成事。“
拉回思绪,白羡之却是皱眉,牵动了右眼下方的两颗并排小痣。
其实师无忌的问题对他来说很简单。虽然师父在人间护得他很好,但对于这种玩弄人心的小把戏,他似乎是无师自通的——
以饵诱之,请君入瓮。
只是这针对薛北驱的饵料,难道是……他往自己腰间看去,储物袋的轮廓藏匿在层层黄纱之下。
他忽然觉得很难受,甚至感到一阵反胃。他不得不去面对那个他极力忽略的现实:薛北驱早就成仙了,它从始至终都在骗。
许夏白白送了命。
“交出去没问题吗?”白羡之艰涩开口,隐秘地期待着最后一丝可能。
“嗯。”师无忌点头,无奈笑看着白羡之僵硬地把储物袋里红伞拿出防身,然后麻木地把储物袋塞到自己手里。
他好喜欢这种被白羡之无条件信任的感觉,好喜欢……但他更心疼。
可走在这条路上,想活下来,就一定要学会消化悲伤,不能让情绪影响判断。
然而,师无忌的心还是软了下来,手搭在白羡之的一头栗色微卷发上,轻轻揉了揉,柔声道:“若今日没那块牌位,不除薛北驱,拒绝支线任务的【青玉案】众人都活不下来。”
言罢,他一手揽过白羡之的红伞,在空中挽了一周,伞里面蓄了一汪雨水,随后边转边收伞,将一伞窝的雨水都泼入了镇长屋子中。
与此同时,刻有“薛北驱”的牌位也一同掷出。
空间中传来奇异的波动,似乎有绸缎在空中漾开,抚摸在脸上,带有浓厚的铜锈味。同时惊喜的狂笑在屋内响起,随后是黏腻的水声,最后是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
除了师无忌,众人心中皆是大骇,薛家两位女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姜允也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白羡之指甲狠狠扣入掌心,强迫自己认真观察里面的动静。
一个人形之物,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抽条,拔高,从婴儿长成成人,只是看着屋中蠕动的黑影,都叫他头皮发麻。
那东西转过头来,尚未来得及覆盖眼皮的眼珠死死盯着白羡之,厌恶,感激,芜杂地令人作呕。
然而顷刻之间,屋内金光大作,就连外面也晕染上了一层金,绸缎拂面似的感觉也直接消失,反而是如紧绷的麻布一般,粗粝肃杀,仿佛从施恩者化为幽冥判官,要来绞死恶人。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质问声因为痛苦异变为非人的尖啸,那双时刻含着悲悯的眼睛此刻丑态百出,就要喷出怒火。
师无忌看着眼前的景象,却是笑了。他慢条斯理地将红伞塞回白羡之手中,然后贴在他身后,手掌抓在对方手腕上。
“提腕。”指尖敲击在身前人的手腕上,力道不重,但他感到身前人微微颤抖,耳根也泛起薄红。
他心情更好,笑意加深,万年前他当徒弟的时候,他恬不知耻的师父教他练剑,也是贴得这般近。
“沉。”
“握紧了。”
“扫。”
“松手。”指尖再次敲击在手腕上,白羡之这次早有准备,咬紧牙关忍住了,手松开时很稳。
他当然看不见自家老狐狸师父越发浓厚的笑意,目光随着飞出的伞移动。这红伞一边飞着,似乎一边割断了什么似的,空气中紧绷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那个不人不鬼的人形生物也停止挣扎。
但也停止演化,就这么血刺哗啦地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红伞朝白羡之的方向飞来,却有些偏斜,他跑了好几步才堪堪接住,十分狼狈。
明明他看电视剧里接伞都很帅,为什么到他这儿就这么狼狈。
“已经不错了,记住这种手感了吗?”
白羡之闭上眼睛,摒除杂念,只回想当时手部发力的细节和动作,在脑中模拟了两三遍,觉得大差不差,才微微点头。
“嗯,不错,但也别完全记住。”师无忌打开扇子,朝着趴在地上的“薛北驱”走去,“因为刚才你没扔准。”
白羡之:……
血肉模糊的“薛北驱”死死盯着来人的步伐,没有眼皮的眼珠简直要夺眶而出。为什么?为什么用如此珍贵的祭品交换的【赐福】可以被打断?!它如何也想不明白,手掌不甘地握成拳头,却被一双黑色暗金纹的丝履重重碾在地上。
“哎呀,踩到了,原以为是路边的石子呢。”师无忌唇角勾起,眼底却冰寒一片,“才发现是你这么个鸠占鹊巢的东西。”
鸠占鹊巢。听闻这四字,“薛北驱”没长好的面皮一下子就褪去血色,握着的手掌也颤抖着松开。
它明白了,千年前它为求长生,骗了天,截了那女子飞升成仙的佛陀命,代价是不人不鬼地困在这里。
自以为天衣无缝,没成想在使用仙家能力【赐福】的时候,只要沾了真佛陀的血,天上的东西就会知道他是个假佛陀。
所以那些要绞死他的白练,都是天上来的!是天在要他的命!虽然躲过了一时,但他不觉得那些东西会放过他!
他顿时畏惧地无以复加,又想到方才红伞可以割断那些东西,顿时不顾被踩着的手剧痛无比,撑起身子对着手执红伞的白羡之疯狂磕头。
“求求大仙,求大仙救我!”
“他可不能在这里陪你一辈子。”师无忌摇头,满意地看着目眦欲裂的人形之物,“但你只要逃出这里,也同样有一线生机。”
“薛北驱”闻言,也不在乎这话是不是陷阱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欣喜若狂。
“我可以带你们离开,但离开之前,你们要保下我。”
师无忌笑而不语,松了脚,隔着帕子把地上匍匐的东西拉起来。
白羡之在一旁看得心情复杂,虽然信息有限但他也猜到一二……当年老妇人家里的小姐,恐怕就是被薛北驱夺了佛陀命,才沦为千夫所指,得了被煮成骨汤的下场。
他相信师父,离开副本前,绝不会让那东西活下来。
还有就是……当白羡之看到镇口大巴时,心里亿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没想到师无忌最后采取了这么朴素的通关方式:让“薛北驱”来开大巴。
提示里只说要趁着镇里人赶集的时候出去即可,所以只要大巴上有不涉及人物目标的镇里人,就算是完成判定。薛北驱……也算是土生土长镇里人。
(戳手)这个星期第二更拖到现在,是因为主包这周五还有一门期中考试。
原本很松弛地周末一点没看,但是周二的时候发现比想象中内容多很多,于是日日复(yu习到11点,无心码字,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狡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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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桃花镇里(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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