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城山上有这么一个九州之内不大不小的武林门派。说它小、倒也是齐州地界里无人不知的一方势力;说它大、放眼九州也算不上能排上名号的武林世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山上就出现了这样的一方势力,人们似乎对他们的来历所知甚少,但是在薰城附近的匪患被这一方人平定了以后,薰城百姓理所应当对于山上的人产生了信任,而这一方人也似乎在薰城山上定居了下来。
一开始是薰城的乡绅们时不时请山上的人为城里的大事小事主持公道,后来就连齐州州府的大户人家也知晓薰城山上有一方正义之士,自此薰城一门的名声便自此传了开来。山下的人便以山下的薰水为名,称这一方武林人士为“薰源门”,似乎山上的人们也坦然接受了,日后义举行事的时候也开始自称薰源门下子弟,自此一个行侠仗义的武林门派就也算是在齐州镇守一方了。
当然除了行侠仗义、帮扶农忙以外,来历不明的武侠门派也为薰城街头巷尾的说书人提供了不少可供咀嚼的话料,自从说书人发现关于薰源门为民除害、发家一方的故事最为脍炙人口,便是越发口无遮拦、可谓是把神佛道邪看到过的书料,一股脑都套在了这个不知自何处来的武林门派上了。而这一天正当说书人在口若悬河之际,一位薰源门弟子碰巧在往城外走的时候听上了一耳朵,大概是因为编排的内容远比平时过的日子有意思得多,他忍不住驻足多听了几句,一低头发现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抓住了自己的衣袍——
“白衣哥哥——”这位薰源门弟子低头一看,这孩子正是前两周自己帮忙修缮了屋顶的一家佃户的孩子,“是真的吗,他说你们师父曾经斩杀了薰水里的百岁蛟龙——”
“是师尊哦,”他蹲下来纠正了小孩的说法,从腰上的口袋里掏了一块糖给小孩,“要是好奇的话,明年祭典的时候师尊也会去的。”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大概是不明白祭典是什么意思,只是捧着手里的糖看着给自己糖的哥哥,表情是藏不住的开心、大喊了一声“谢谢白衣哥哥”,惹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而不少人显然认出来了这是薰源门的白衣弟子。显然这位薰源门弟子不是很习惯这种被人注目的场合,连连摆了摆手、然后朝着城门外接着向山里走去。
这位薰源门弟子大概是薰城内大家最眼熟的一位。薰源门弟子以薰为姓、而他单名一个“柏”字。薰柏正是薰城门掌门座下的弟子首席,因而全门上下只有他一人穿着纯白的衣衫、其余人不过是袖口衣边有一圈白色的章纹,久而久之薰城百姓倒也就称他一声白少侠。
薰柏沿着城外的小道往山里走去,方才在城里头耽搁了些时间,他倒也怕回去晚了师尊担心自己——掌门所收徒弟这一支,都是自幼拜入门下,虽然说薰柏是座下的大弟子,但不过也就刚过冠礼的年纪。以往在山下行走时,师尊总是让师叔一派的同门带着他一块行事,直至这一年起才开始放心开始让他独自历练,但也就是在山脚下的薰城做些简单的帮农的事,天黑了便也就回上了山。他脚下加快了步伐往山上闷头走去,齐州府这两年有些大善人凑了钱重新修了上山的路,这才好走了一些。薰柏还记得早些年的时候,这薰城山可以说是怪石嶙峋,要不是有熟悉道路的前辈带着行走,指不定走到哪里就得摔上一跤,有时候遇到冬日飘雪,轻则伤筋动骨、重则丢了性命都说不定。大概是因为这山路从前极难行走,薰柏还记得说书的少不了说两句、这薰源门其实是天上谪仙人下凡之类的胡话。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拐弯已经能够瞧见薰源门的那块界石了,他走近一看上面正坐着一个人,不由得隔着老远就喊了一声:
“焕二哥——”
那坐在界石上的人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薰柏知道他二哥的这脾气,准是山上又在吃席、所以他二哥才跑到这一块晾着自个。
“韩——晏——焕——”薰柏站在界石底下,拿着行路杖跳起来戳他二哥,这块所谓的界石其实是山体很大的一块自然岩石,随着山上的人渐渐不算少,师尊才说总归得有个地界的概念,便挑了这块石头作为界石,说是看起来像一座石人像、颇有些能够为震一方的意味,“别窝气了。刚好我回来迟了、你带我一块去后厢房搞些吃食如何?”
“今日不是一般的宴席,”韩晏焕这回算是没有装作听不见,看了薰柏一眼、语气里颇有些关照的意味,但还是没有下来的意思,“你师尊给你在席上留了个不错的位置,要是抄岩壁上那条近路、现在还能赶上。”
“二哥,你晓得我的,”薰柏听了这话,心里也奇怪山上今天有什么大事、他怎么也事前丝毫不知道一点,但听着二哥管掌门叫“你师尊”,话里话外都有些不高兴的意思,便更是话头一转继续缠着对方,“这山上的近路你最熟悉,要走也得二哥带着我才是。”
韩晏焕显然是被薰柏这一番话给说得开心了点,他长对方七八岁、这阿柏也算是他从小看着长的小孩,或许是因为这山上与世隔绝的环境,使得两人颇像是亲生兄弟一般。他看着一身白衣的年轻人,表情终于有所松动:
“……掌门知道了这事,多少又得数落我,”虽然嘴上这么说,韩晏焕手上却是单手一个撑跳轻盈地落在了地上、朝薰柏伸出了手,“左手的绑带拆下来借我一下。”
这段时间为了帮农、薰柏的两只手上习惯着裹上了绑带,听他二哥这样说伸手反就要拆右手上的绑带说是这右手平日里不着力、因而手上的绑带也干净些,拆下来给二哥用才合适。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二哥打手制止住了,说了句玩笑话道要是他师尊是知道了,指不定要说他怎么欺负起小孩子了。眼看着薰柏又要和他争、自己也是能独自下山的年纪了,韩晏焕手上已然把绑带扎好,脚下倒退两步拔腿便点地向岩壁上一块不过能容纳三人的平台而去,手上一个借力又翻身上了一截一人宽窄的石板路,站稳了便低头想向薰柏伸出手。不料薰柏倒也没搭理他这个做哥哥的,飞身也稳稳地跟在他身后,看着曾经比自己矮一头的小鬼现在眉间一股藏不住的神气、韩晏焕心头倒也有了些较劲的意思,靠着岩壁说不如他二人打个赌、谁先到山上的莲池前为胜。
“当然,如果你要是掉下去挂在哪里的树上了,”薰柏看着他二哥一向没个正形的模样、嘴上说着最欠的话,“我会下去把你捡走回去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自幼在山上长大的薰柏自然是功夫扎实,两人一路并肩飞驰,最后还是薰柏抢先一步。但在莲池边上还没站稳,就听见跟前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看起来身型眼熟、一时间却又想不出来是谁,晃眼而过的宽袖上绣着一圈金线、显然不是平素山上的人会有的衣着打扮。
“我不是早同你讲,现在阿柏已经是、能独自下山游四方的一位少侠了。”这回笑着的人薰柏倒是听出来了,不是别人、正是山上掌门的师弟,薰柏平日里便管他叫一声师叔、其余的人开口闭口便称一句二当家的。
既然一块来到面前的是自己的师叔,那么这旁边之人——薰柏仔细抬眼看了看这位贵人,眼看此人头戴紫发巾、身着云纹滚金玄袍、腰上左侧悬剑右侧挂着一枚玉纽——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开了口:
“伯政……师兄?”
“哎,如今伯政已然手持圣人信物、受封安州府尹一职,”这二当家倒是先替自己的徒弟答上了,“怎么可以表字……”
“师父,阿柏与我如同手足、何必居此礼节——倒是阿柏,几年不见怎么就不认得师兄我了?”
面前这人正是薰柏师叔座下的弟子伯政,他师叔对招收弟子一向严苛,所以前前后后笼进门下的弟子统共也不过七八人,反倒是与掌门座下的弟子亲近得很。伯政前些年出师后、奉命下了山闯荡,因而薰柏已然好几年没见过他,怎么也没料想到毫无征兆今日山上的宴事竟然是为了给伯政接风洗尘而设,也难怪他二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认出了面前的人竟然是几年不见的师兄,薰柏一开始面对如此华服之人的拘谨早就消散全无,方才师叔说的那些什么话也没有一句落在了耳朵里。但正想要拉着师兄往长安斋走去的时候,猛地又想起了方才和自己一块上山的焕二哥。围在一块的几个人散了开来,这才看在莲池边上倚着石栏坐了半晌无声的人,手上正拾着一朵开残了的莲花,半谢不谢的花瓣一片片落在衣袍上,倒是和衣襟上本身的莲花纹衬到一块去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