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玄柳眉轻挑，平和地看向王哥：“你可知，人的灵魂是有形的，且不可再生？”
王哥显然不知，小眼茫然：“你在说啥？”
九玄坐得笔直，坦诚相告：“口业是孽业之一，扯谎是口业之一，每扯一次谎，灵魂就会散去一二，久而久之，灵魂散尽，人却活着，即便活着，无灵无魂，行尸走肉也。”
王哥张着嘴发呆，转头看向身边人，大汉们交头接耳，却没人能理解九玄说得话。
有人问：“王哥，她在说什么？”
王哥扬手：“别理她，神神叨叨的，显然是个病婆娘！”
九玄稍显不解：“我说的话很难理解？这不就是简单的人话吗？人话都听不懂？”
王哥当即抹不开面，原地晃了晃，不再调笑，粗鲁道：“行了，别他娘的拖延时间，赶紧跟我回去！”
九玄：“我跟你回去，你能得到什么奖赏？”
王哥：“奖赏？”
九玄：“对啊。”她扫射众人的衣着，“最起码，也要给你们换件得体的衣裳吧？”
众人不明所以：“我们的衣服怎么了？”
九玄：“自然是太破了，猪都不稀罕穿！”
有人声音高亢：“你懂个屁！”
有人仓皇反驳：“老子只是没时间买而已！”
这人头顶散去一条金丝。
九玄说出心里话：“我只问一个问题，你们少爷跟你们穿得一样吗？用脚想都不可能！他连体面的衣服都不给你们买，你们就心甘情愿为他偷尸体，图什么呢？”
众人的面色稍显局促，有人道：“能跟着少爷混，已经是我们的荣幸了！你以为什么人都能挨上少爷的边？”
九玄：“挨上边又能怎样？你们的生活变好了吗？”
众人愕然陷入沉默，心虚地对视起来，随即齐齐看向王哥：“王哥，这丫头在挑拨离间！”
王哥的脸色也并不好看，再开口时，语气不像方才张狂，只不屑地评价：“长得挺清高的，没想到，也是个贪恋物质的女人！”
九玄满面不解：“什么叫贪恋物质的女人？”
王哥仰起头：“哥几个可不像你们女人，只知道衣服贵不贵！哥几个追求的是更加高深的道义，你们女人永远理解不了！”
九玄：“……”
肆无忌惮地强抢民女，算什么高深的道义？
她沉吟后道：“你说得很对，我确实理解不了。我只知道，如果我能买得起贵衣服，就绝不会买便宜的破烂！衣服不止给自己穿，还要给爱的人穿，我不能允许我的家人穿得不好！你可以追求你所谓高深的道义，但你甘愿自己的老婆孩子穿着这种破烂，熬过石城的冬天吗？”
她说完，眼见众人愣住，显而易见变得窘迫，像是隐藏心底的秘密被昭然揭穿。
九玄迟疑道：“还是说，你们根本就没有老婆孩子？”
有人扯着嗓子喊：“给老子闭嘴！”
九玄尬住，看来她猜中了。
想到村长对她言传身教：女子人到中年还独身，是因为自立自强；男子人到中年还独身，是因为狗屁不是。
她真诚地看向众人：“一把年纪了，为何还不老老实实成个家相妻教女？总不能因为…压根没有女人要吧？”
众人的反驳此起彼伏：“放屁！”
“老子有的是女人！”
“玩儿都玩不过来！”
众人头顶的金丝齐齐缭绕升空，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九玄却觉得略微喜感。
王哥尚能镇定，只不过声音有些抖，说道：“女人的嘴可不是用来说话的，你的废话太多了！”
九玄：“嘴不说话还能干嘛？”
王哥：“会叫就行了！”
众人发出起哄的笑声，迫不及待去看九玄的表情。
却见九玄一脸云淡风轻：“原来王哥喜欢会叫的？”
王哥得意洋洋：“没错！”
九玄从容歪头：“猪也会叫，去娶猪啊。”
“你——”王哥气急败坏，“臭娘们，别给脸不要脸！”
九玄不解嘀咕：“王哥这是生气了？”
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怎么就生气了？男人都这么脆弱吗？
为了哄好王哥，九玄一脸歉意地说：“王哥，您消消气！我怎么会给脸不要脸呢？我都想好怎么孝敬王哥了！”
王哥：“孝敬我？”他显然不信。
九玄：“我想啊，王哥尚未娶亲，一定因为惦记着会叫的猪，所以我决定，等我和你家少爷终成眷属时，送你几十头猪，各种各样你随便挑，若是都喜欢，就一股脑都送给你，让你们一起叫到天亮！”
王哥大口喘气：“你给老子闭嘴！”
九玄无辜地眨眨眼：“还真生气了？为何会这般生气？难道心里明白，不仅人看不上你，猪也看不上你？”
王哥肥脸通红，闪身欲扑九玄。
王哥身旁的大汉们听到九玄提起少爷，这才恍然想起，他们只是别人家的下人，不能放任王哥欺负少爷的女人。
他们赶忙拦住王哥，都想着解围。
“王哥，消消气，咱们把她送回周府就没事了！”
“王哥，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是啊王哥，少爷要是娶了她，咱们以后见她，还得对她点头哈腰呢，毕竟是少爷的人！”
王哥当即呵斥：“少爷的人又能咋？很高贵吗？”
那人颤颤巍巍：“当然高贵啊，那可是少爷啊，咱们这种贱命——”
王哥厉声打断道：“说谁贱命呢？闭嘴！”
那人瑟缩着闭了嘴。
王哥扫视身旁的大汉们，凝眉问：“你们真觉得老子的命很贱？”
大汉们齐齐摇头。
脑瓜顶齐齐散烟。
九玄想笑不敢笑。
王哥心满意足，看向九玄恶狠狠道：“臭娘们，老子今天就替少爷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
九玄不免好奇：“你做的所有事，都是替你家少爷做的？”
王哥：“是又如何？”
九玄歪过头：“他若想做阉人，你会替他自宫吗？”
王哥喘着大气，咬牙道：“老子今天非上了你！”
众人听闻此话，满面震撼：“王哥，这怎么行？”
王哥：“怕什么？老子就说她勾引我，少爷绝对向着我！”
“王哥——”
王哥：“你们不想上她？”
众人诡异地沉默了。
九玄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有人尚有理智：“小村姑，赶紧乖乖道歉，可能还有得救！”
九玄凌眉：“怎么道歉？”
那人说：“跪着爬过来，舔舔王哥的鞋尖，向他求饶！”
九玄付之一笑：“你家王哥此刻的表情，和想要□□的公猪没有区别，哪有人类向禽兽求饶的道理？”
王哥气到结巴：“你…你说什么？”
九玄一字一句：“我说，你禽兽不如，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你下八辈子都不配有老婆孩子，只配披着一块肮脏的破抹布，替你家少爷挥刀自宫！”
王哥目眦尽裂，扯着破锣嗓子喊道：“还有谁想上她，尽管来排队，出了任何事，老子一人承担！”
说罢，他居然径自解起裤腰带来！
九玄阖上双眼，摒弃眼前的污浊之气，掌心合十，厉声念：“风地观，观卦，鹳鹊同林！”
鬼魅蓝光闪过，众人当即双眼猩红如血，痛苦地捂住眼睛，蹲在地上狂扭哀嚎。
王哥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场景，连连向后爬去，他的外裤脱落膝下，狼狈不堪，瞪着猩红小眼喊道：“臭娘们，快给老子把卦解了！”
九玄站起身：“做梦。”
王哥：“信不信老子剁了你？”
九玄：“信，来吧。”
王哥：“你…”
其他人熬不住幻象，连连求饶：“姑奶奶，这是什么卦术？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
九玄好心地解释：“这是观卦，可致幻，在墓室里看到的幻象与什么有关，不用我解释了吧？”
王哥听了此话，忽而不再挣扎，疑惑道：“臭娘们，你说这是观卦？”
九玄：“是又如何？”
王哥半晌沉寂，随即嗤笑出声：“真当老子对卦术一无所知？观卦根本就不是攻击卦！”
九玄眸色一凛：“你说什么？”他怎么会知道？
王哥满面疯狂：“等老子解了卦再收拾你！”
随即在地上抓起一抔土，决然抹在自己眼睛上！
九玄大惊：王哥竟知道观卦的解卦之法！
可他只是普通人，没有卦魂，怎会了解这些？
王哥不断往眼中涂抹沙土，疯狂蹂躏眼珠，朝旁人大喊：“都给我用土洗眼睛，有用！”
九玄暗里咬牙：无论王哥为何知道解卦之法，眼下观卦都没用了。
而化泉刀又插在小土肾上不能用…还有黑珠球！
王哥彻底恢复视线，站起身来，贪婪地看向九玄，裤子都没提，便径直朝她扑去！
九玄将黑珠球高举手中，正欲摔在地上，忽见王哥愣在原地，没再动作。
他失了声，堪堪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颤抖看向九玄。
或者说，看向九玄身后。
所有恢复视线的人，都惊恐看向九玄身后，腿脚狠狠颤着。
九玄可以清晰看到众人的瞳孔急剧放大，那是恐惧至极的证明。她挖苦道：“怕成这样，是见了什么？难道见了我家夫君？”
王哥彻底失了魂，尖叫着转身欲跑，被掉在脚边的裤子绊住，噗通一声摔个狗吃屎，却没有分毫停顿，提起裤子落荒而逃。
其余人也一边尖叫一边跑出墓室，有人腿脚瘫软跌坐在地，怀里掉出一颗圆滚滚的蛋，被旁人连拉带拽拖着离开了。
直到所有人消失无踪，九玄大大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她已经被冷汗浸透，手指微微颤着。
深呼一口气恢复平静，九玄走到墓门口，捡起地上的宿鸟蛋好奇闻了闻，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她拿着蛋向外张望，墓门外是一条廊道。
九玄望向廊道尽头洁白的阳光，不解嘀咕：“为何会怕成这样？”
她身后响起清冷的男音，低沉答：“好像，是因为我。”
九玄把玩手里的宿鸟蛋，心不在焉：“你怎么了？”
那声音乖顺答：“他们见我站起来，就逃了。”
九玄不以为然：“站起来有什么可怕的？”
那声音沉吟：“我也想问…”
九玄：“想问什么？”
那声音犹豫问：“我…是死了吗？”
九玄随口否定：“你别闹了，死了怎么——”
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未能把话说完。
片刻后，她的双眸惊恐失焦。
谁在说话？
还能有谁…
她霎时头皮发麻，牙齿打起寒颤，浑身僵硬如木，哆哆嗦嗦转身。
她甚至需要仰望，才能看到小土标致的脸。
视线落到小土腹部，化泉刀插在他肾上，严丝合缝。
九玄呆滞而立，宿鸟蛋啪叽一声掉在地上。
小土毫不在意滚落的鸟蛋，径直走到九玄身前，看向她时低眉顺眼，凌厉的五官变得柔和，似是因为喜悦。
只听他清冷的音色里融了柔情，低沉问：“你方才，叫我什么？”
九玄满脑轰鸣：“我…叫你什么？”
小土满眼期待：“你叫我，夫君？”
九玄：“……”
她两眼一黑，吓晕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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